太阳升起之前,晨雾袅袅飘散,秦歌勒马于黄土形成的沙丘之上,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一面猩红的大明旗帜随风飘荡。
依稀想起学生时代每个星期一晨会时,自己每次仰望瞩目国旗冉冉升起的肃穆时刻,总是莫名的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浑身颤动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也许这就是渗透入骨髓之中,对于祖国的赤子之心吧?如今身在被后世无数专家学者诟病为仿佛一无是处的大明朝,但是这种朴素爱国情感却犹如后世一般灼热,总会用神圣的目光注目代表煌煌大明的日月旗帜,就算帝国已经病入膏肓,但是此刻却依然只会有唯一的选择,奋战不息抵御那传说之中所谓留着辫子的盛世。
这几日以来忠贞营顶着猛烈的风沙急行军,虽然原本白衣胜似皓雪的戎装此刻都已经凝结了厚厚的尘土,而因为路上不断遭遇在官军重重围剿之下溃散的小股闯军,厮杀之后许多将士的盔甲之上更留有几许风干血迹,但是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都闪亮光寒,眉宇之间都或多或少有了几分杀气凛然。
“奔流,奔流!”一匹青色的战马驰骋而来,马背之上的曹伤病一脸落腮胡须越发浓密,原本尚算清秀的面孔上却又多了两处疤痕。
秦歌嬉笑打趣道:“冰焰你手下的将士据说可是不在少数,不说全部给拉出来迎接结义兄弟,怎么着也不能化身为孤独的骑士吧?”飞身下马的动作经过反复练习已经足够潇洒,可是突然之间惊诧发现,用左手勒着马缰绳的曹伤病,右臂处却是空空如也,落地之时已是脚步踉跄,“冰焰......”
“奔流身为武夫,连简单的下马动作都还是如此不济,我身为你的结义兄弟,可是实在感觉颜面无光啊!”曹伤病故作开怀的哈哈大笑,却是分明难以掩饰笑声之中的酸楚,下马之时却是脚步更加踉跄,收不住脚步径自扑面于地,挣扎着起身满面却已经尽是黄沙,“其实我这个往昔的军中万人敌,如今下马的动作更为不堪入目。”
秦歌抢前几步,笑中带泪,轻轻一拳锤打在曹伤病的胸口之上,“闲话莫说,这一路之上,可是都快要被黄土风沙给掩埋了,赶紧带我们这群泥猴子去洗个热水澡,恢复征衣皓雪的英雄本色!”
曹伤病眼皮一翻,故作怒气冲冲,道:“你可不再是往昔满座衣冠似雪的翩翩佳公子,身为武夫在这西北沙场,惟有在风沙血水中打滚,热水澡这样奢侈享受的要求亏你也说得出口?无怪乎洪总督麾下各位总兵、副将大人,听说所谓忠贞营是由以举人之身投笔从戎的家伙率领,都是敬谢不受。”此言一出,跟随在秦歌身后的张煌言与少年青衣都是面色剧变,愤愤不平状。
“所以说此辈皆鼠目寸光,单单因为天子御笔钦点,我这个新科武夫却也不能让麾下将士,仅仅是表面光鲜的银枪蜡杆头。”秦歌却是不以为意,募然回首眼神之中昂扬着骄傲色彩,“我相信麾下将士经过沙场磨砺,必将成为保卫我煌煌大明之铁血壮士!”
有钱能使鬼推磨,忠贞营入城之后,非但每人泡了一个热水澡,把几层污垢都给洗刷干净,而且大手笔的购买酒肉犒赏全营将士,让小城之中的上万明军羡慕不已。
浊酒酷烈。
秦歌刚喝下第一口,就被呛得连续咳嗽,咂嘴叹息道:“早知道如此辛辣,买上十坛酒水就足够犒赏全营了,我却足足买了五十坛。”
曹伤病一脸苍凉的击节悲歌起了那一首精忠报国,随即豪气干云的连续一口喝下三杯浊烈之酒,“这些日子以来,我却已经几乎成了军中人所皆知的烂醉酒鬼。”已如泉涌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入酒杯之中,再度一饮而尽杯中之酒,“惟有在酷烈之酒的麻醉之下,我才能仿若回到热血激荡的战场之上,奋力斩杀屠尽闯逆流贼!”
“冰焰,你的右臂是何人所伤?”秦歌的声音微微颤抖,终于不能再隐忍这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问题。
“那李自成的侄儿李过英勇无敌,我沙场搏杀落败失去右臂,却也并不记恨。”曹伤病悲愤的甩了甩空空的右侧衣袖,“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仅仅因为亲临前线指挥的洪总督一句‘堕我军威的废物’,左手亦能杀敌的我,就此被剥夺参与此次将闯军一举荡平的决战机会!”
如今在张献忠等人纷纷就抚接受朝廷招安之后,正做困兽之斗的李自成部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左光先、曹变蛟、祖大弼、贺人龙、虎大威等各部官军,都意图抢夺击灭李自成部的首功。
而其中犹以为叔父曹文诏报仇的曹变蛟军最为奋勇,而当年身为文诏亲兵的冰焰,面对手臂被断的残酷可以慨然面对,却无法接受此刻远离沙场错过为故主报仇。
“洪承畴,洪承畴!”秦歌默念了两遍这个在明末清初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之名,不久的将来,就要打得闯王李自成只剩余数十骑遁入深山老林;而当卢象晟在与大举入寇的清军奋战中全军覆没之后,一直依靠着追剿流寇建起赫赫威名的洪承畴,也将率领着数万百战之后的秦军精锐北上入卫京城,乃至日后督师辽东,进行那一场将明军最后野战精锐葬送的松锦大战;随后不久也就有了不知是喜是悲的一幕,崇祯皇帝隆重的祭奠以为必定为国尽节的洪督师,其实他却为苟全性命而留起了辫子,日后在断送汉家江山的过程中,一次次留下浓墨重彩......
曹伤病已经热血贲张,“奔流,也许已经到了我离开军中的时候了,孤独的骑士同样可以奔赴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