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到九点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端着一杯早茶,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着霍格沃茨的城堡和场地。他已经记不清站立在窗前的次数了,因为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实在太久,这座传承上千年的魔法学校陪伴着他度过了少年、青年、壮年、中年以及老年,并且可想而知地,他会如同历代校长一样将工作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的记忆为霍格沃茨书写历史,霍格沃茨为他的生命一圈一圈刻下年轮。
有时邓布利多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已经与这座城堡融为一体,在四季交替的轮回中,缓慢地呼气,缓慢地吸气,最终将陷入沉睡,于永眠的梦中和前人们共同见证着老师学生们的兴衰交替。
这也正是教师这个职业最大的吸引力所在,看着一张张稚嫩懵懂的面孔逐渐变得成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邓布利多举起杯子轻轻抿了抿,感受着蜂蜜的香甜在舌尖绽放,他的脸上由岁月堆积出的痕迹突然全部展开,露出一个堪称调皮的笑容。
“继续保持这个习惯,你的牙齿会在你的生命结束前先行结束,邓布利多。”一道嘲讽从他背后传来。
邓布利多转身坐回高背椅,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你只是还没有感受到甜食的魅力,菲尼亚斯。”他对墙上的一幅画像说,“它能给我们带来纯粹的快乐。”
“孩子们都爱甜食,你一定很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变回童年时的那个流着鼻涕想吃糖的幼儿。”身穿银绿相间斯莱特林服装的男巫挖苦道,“梅林哪,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命轨迹中存有这么一段经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对吧?”
“我可不信你小时候没有过尿床,菲尼亚斯。”一个目光精明的女巫淡淡开口。
“因此,我特别不喜欢小孩子,看到他们活蹦乱跳,我总会忍不住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糗事。”菲尼亚斯有点害怕地瞟着女巫,山羊胡向上卷了卷,“真是耻辱。”
“所以你是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一位校长。”一个短黑刘海的黄脸男巫睁开眼睛,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你只在乎这个位置带给你的权势和声誉。”
“谢谢你,埃弗拉。”邓布利多宁事息人地说,“我相信屋子中的各位都曾为霍格沃茨做出过巨大贡献。”
菲尼亚斯对着埃弗拉发出了轻轻的嘘声。
“周末的安排是什么,邓布利多?”一个垂着长长银色卷发的老女巫温和地转移了话题,“大家想一起讨论《今日变形术》,还是想听我讲讲1738年圣芒戈收治的一位变异龙痘疮患者?”
“谢谢你,戴丽斯,那肯定非常有意思,”邓布利多拿起茶壶把杯子续满,“不过在9点请允许我先接待一名学生,你们一定对他的母亲印象深刻。”
“让我想想最近拜访过霍格沃茨的家长……”一个看上去体质虚弱的老男巫轻柔地开口,“你说的是——”
“应该是那个美国的小巫师,”目光精明的女巫干脆利落地说,“他的妈妈确实是一位个性鲜明的女巫。”
“而且像你一样强势——”菲尼亚斯见女巫举起一根极粗的魔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邓布利多半月形的眼镜片对准地面,好像透过地砖和墙壁看到了什么,笑呵呵地变出一只酒瓶:
“他已经来了,真是守时。”
这时,下方隐隐传来一道轻响,那是石头怪兽闭合的声音。十几秒后,校长室的栎木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邓布利多稍稍提高了声音。
“早上好,邓布利多教授。”德里克推开门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啊,早上好,格瑞多先生,请坐吧,我给你准备了黄油啤酒。”邓布利多笑眯眯将酒瓶推向桌子的另外一边,“昨晚你过得很愉快吧?”
“谢谢,教授,是的。”德里克点点头,“顺利通过第二个项目,我很开心,同学们也很开心。”
“你的魔法漂亮极了,”邓布利多称赞道,“我想,如果你参加期末考试,那么弗立维教授会毫不犹豫地给你一个满分。”
“谢谢您,教授,我要学习的内容还有很多。”德里克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他猛地偏过身体,看向后方。
门后面,一只个头像天鹅,羽毛金红相间,美丽非凡的大鸟站在栖枝上,正用明亮的黑眼睛兴致盎然地注视着他。
“啊,你注意到它了,我的老朋友福克斯,一只凤凰。”邓布利多高兴地说,“很遗憾,前几次你拜访时它都不在……不过还好……感觉如何,格瑞多先生?”
“不是每个巫师都有机会见到凤凰的,”德里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它,“这是我的荣幸。”
“现在该我说谢谢了。”邓布利多微微笑了,“你看,福克斯也非常开心。”
凤凰发出一声悦耳的低鸣。
“赫敏和哈利给我说过关于福克斯的事,但只有面对面才能认识到它的美丽。”德里克赞叹地点着头,“今天我大开眼界。”
“你能在这里收获一些课外知识,我感到十分开心。”邓布利多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么,德里克,按照昨天中午你寄给我的短笺来看,你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我的。”
“是的,”德里克说,“从去年万圣节被选为勇士到现在,我一直在进行调查和分析,目的是找出向火焰杯中投进名字的人。最近,我有了思路,寻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的肖像画什么时候被挂进了傲罗指挥部。”菲尼亚斯懒洋洋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时候丢掉了最基本的礼貌,菲尼亚斯。”一个红鼻子的大胖男巫冷哼了一声。
“我正在听,德里克。”邓布利多若无其事地说。
“事实上,我已经有几个怀疑人选,想要提供给您。”德里克看了一圈正在听他们说话的肖像们,“第一个是——卢多巴格曼,从11月24日到2月24日的这段时间里,巴格曼先生数次主动找到哈利表示要提供帮助,哈利拒绝后,他甚至直接开口讲出了争霸赛的秘密。”
邓布利多安静地听着。
“第二个是巴蒂克劳奇,”德里克继续说,“我知道克劳奇先生专心于工作,曾经致力打击黑魔法,但他在几周前的一个凌晨潜入了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他不是生病在家吗?”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邓布利多问。
“哈利告诉了我,他有一张活点地图,是当年小天狼星他们四个人制作的,地图能显示学校范围内每个人的位置。”德里克回答。
“地图现在在哪里?”
“这是我要说的第三个人了,阿拉斯托穆迪教授,地图现在在他手中。”
邓布利多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了。
“请继续,德里克。”他说。
“我说完了,教授,这是我认为最有嫌疑的三个人。”德里克说。
“我注意到一个问题。”邓布利多隔着书桌望着德里克说。他浅蓝色的眼睛极具穿透力,让德里克觉得面前的老人可以一眼完完全全地看透他,这是穆迪的魔眼绝对无法做到的。“你在说出卢多和巴蒂的名字后,都跟着附上了他们……嗯……不正常的行为或举动,我们姑且称之为证据吧。对于穆迪教授,你找到支撑你怀疑的证据了吗,德里克?”
“没有,教授。”德里克摇摇头,“但是如果穆迪教授能被学生发现漏洞,他也就不配称为资深傲罗了。”
“那么,你的怀疑从何而来呢?”邓布利多平静但很有压迫力地看着他。
“因为我相信您的能力和智慧,邓布利多教授。”德里克努力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恭维,“在英国再也无法找到能和您媲美的头脑了。这些年来,霍格沃茨的教师团队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动,因此蒙蔽火焰杯的人一定是去年新进入学校的巫师,穆迪教授具有实施这项行动的机会和法力。”
菲尼亚斯的位置响起一声嗤笑。
“恐怕在这个上午,我们两个之间要互相感谢很多次了,德里克。”邓布利多淡淡地笑了,“谢谢你的高度赞扬,还有什么是比学生的肯定更能让一位老师感到开心的呢?”
“关于我的怀疑,教授——”德里克说。
“你的思路很清晰、很敏锐,德里克。”邓布利多指了指酒瓶,似乎他们正在三把扫帚里聊着一些小报上的花边新闻,“先喝点黄油啤酒吧。”
德里克看出来邓布利多大概不愿和他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决定再尝试一下。
“您有察觉到穆迪教授的不对劲吗,教授?”喝了几小口黄油啤酒后,他问。
“唔……看来你十分怀疑穆迪教授,能告诉我原因吗?”邓布利多反问。
“我不知道。”德里克有些迟疑了,“也许是——感觉?”
好几副画像不约而同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吸气声。
“德里克,你为我提供了几条很有用的信息,但我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它们。”邓布利多说,“至于现在,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享受美妙的庆祝时光呢?最重要的是,这个学期你不用参加期末考试,这可是我学生时代最遥不可及的幻想了。”说完,他孩子般眨了眨眼睛。
“嗯……好吧,谢谢您的建议。”德里克知道谈话到此为止了,“祝您周末愉快,教授。”
“祝你周末愉快,德里克。”邓布利多微笑着说。
等到楼下的石头雕像再次发出轻轻的轰鸣声后,邓布利多静静地靠在高背椅上,合上眼皮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肖像画们有的陷入了沉睡,有的则专注地盯着他。
过了一阵,邓布利多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壁炉旁,撒入一小撮粉末,说:“西弗勒斯,麻烦你来一趟办公室。”
三分钟后,魔药课教授从火焰中走进校长室,举手投足间透着烦躁。
“你最好长话短说,我的坩埚里还熬着魔药。”
“我听说你的办公室遭到了入侵。”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
“没错,”斯内普轻声说,“毫无疑问这是波特干的。”
“丢失了什么东西吗?”邓布利多好像没听到斯内普的后半句话。
“我的私人收藏中少了腮囊草和非洲树蛇的皮。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邓布利多,尤其是——腮囊草。”斯内普眯起了黑眼睛。
“腮囊草……哈利……巴蒂……”邓布利多喃喃低语。
“新发现?”斯内普发出一声鼻音,“还是说你准备将波特交给我来——好好审问?”
“不,事情变得更复杂了。”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脸上顿时显现出了几分老态,“最近多关注一下哈利,好吗?”
“我不是一直在干这件事情吗?”明白药材被盗只会无疾而终,斯内普阴郁地说,“还有什么任务?”
邓布利多双手交叠成塔状,蓝眼睛里透出了迟疑。
“我的坩埚里还有魔药,邓布利多。”斯内普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再关注一下阿拉斯托吧,”邓布利多疲惫地说,“看看他有什么不对。”
斯内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我?去关注穆迪?!”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太阳穴上的那根血管突突地弹动,“让他拿着餐刀剜掉我胳膊上的肉吗?”
“不,我只是——”
“——只是觉得你的老战友已经癫狂到需要送进疯人院,要我做出一份评估?”斯内普辛辣地讽刺道,“那你应该去圣芒戈找一个精神科的治疗师!”
“我只是在刚才得到了一些信息后,突然隐隐发觉阿拉斯托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了,但我不是很确定……”邓布利多语气中不带分毫的恼怒和不满。
“但穆迪是你的老朋友,同时他的神经又是那样敏锐,所以只有让我来试探才最稳妥。”斯内普的袍子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剧烈颤动,“前任食死徒与退休傲罗之间出现矛盾理所应当,对吗?”
邓布利多温和地注视着斯内普。
“想都别想,邓布利多。”斯内普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绝不会去穆迪那里受辱!”
“西弗勒斯,我记得你几天前才告诉过我,标记发生了变化。”邓布利多沉静地说,“他的力量正在增强,我们需要把握住一切可能有价值的线索,对付他的阴谋,来保护哈利。”
斯内普后退了一步,好像邓布利多刚才用力冲着他的鹰钩鼻来了一拳。
“拜托你,西弗勒斯,你是最合适的。”邓布利多诚恳地说。
“好吧,好吧,好吧,我去试试,但别指望我能成功!”斯内普的抵抗土崩瓦解,他大步走向炉火,黑袍子微微飘浮,看起来不想在校长室中多待一秒,“还有,别再打扰我制作魔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