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雅间内,林黛黛手捧暖玉酒壶,揽袖低眉,动作轻盈地倒酒。栖云细细观赏着她的姿态,内心也忍不住赞叹和折服,以前做她的侍婢,总为她的刁难而痛苦,从未细细欣赏过她作为绝代佳人的风采。如今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观赏,倒真觉得这份骨子里的柔媚,任谁看了都要动心。
看栖云盯着她目不转睛,林黛黛勾起眼睛,略带轻蔑又略带害羞的捂唇轻咳了一下。栖云回过神来,立马挥动扇子将眼睛转向别处。
林黛黛微微一笑,依然一副不慌不忙应付自如的样子,见她朱唇轻启,言语轻柔而稳重地说:“看公子的样子,倒不似这坊中常客,为何却又对这里人事如此熟悉呢?”
栖云也轻轻一笑,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我与长乐坊云娘是故交。”
“云娘经营长乐坊这么多年,自然识得客人无数,但我们长乐坊真正的老板可不是云娘,不知道公子想要见的是哪一位?”
栖云一愣,此时才明白原来长乐坊背后还有更大的主人。想也难怪,云娘一介女流,若背后无人撑腰,如何能独自经营这么大的生意。刚想问她长乐坊背后还有哪些老板,就忽然瞄见隔帘漏窗外站着一个身影。
栖云朝外努了努嘴,打趣道:“是不是我抢了外面客人的……”
话未说完,林黛黛立刻将手指搁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才有些失落的说:“他是这里的常客了,在外面等会儿不打紧。”
栖云又看看了李元浪的身影,忽然觉得他们二人间微妙的关系里似乎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悲情。比之以前,林黛黛那种浑身慑人的光芒也收敛了许多,跟她相处栖云没以前那么不舒服了。
正欲说明来意,楼下便响起了一片喧哗声。招呼的鸨儿急匆匆的催促道:“快些快些,都赶紧站好!”栖云立刻明白了外面是有要客到来,便慌忙站起来说:“林姑娘这便是要下楼了,在下便不多耽搁,来此唯有一事相求。”
栖云将一封书信掏出放在桌上,又将一锭金子压在上面,然后对着林黛黛施了一礼道:“有劳林姑娘将此信转交云娘,就说霜公子来过。”
林黛黛收好信略欠身回礼便匆匆下楼。栖云便摇起折扇,悠然晃到了李元浪身边。
顺着李元浪的目光望去,楼下人群簇拥着一人,那人一身金色缕衣,四十来岁模样,打扮甚是华贵,正和姑娘们谈笑风生,但显然目光是在等待林黛黛。
李元浪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切,他唇边的肌肉微微颤抖,一双剑眉在眉心处皱成了一团。
栖云好奇楼下何人能让李元浪成为这幅模样,便捅了捅他道:“在下霜云寒,敢问公子可也是仰慕林姑娘?”
李元浪扭转头见是方才约林黛黛的人,便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栖云依然不依不挠,又拿扇子捅了捅他,“你可知那楼下是何人,我刚正和林姑娘把酒言欢,那人一来便把我们打断了。”
他的鼻孔里又发出一声冷哼,嘴里却蹦出了三个字:“金王爷。”
栖云一听“金王爷”三个字,神色也有些微变。民间都说,这金王爷暗中的势力,可与当今天子抗衡,因此当今天子对其也是又敬又怕。他这样的人能来长乐坊,也足见长乐坊的名望与地位,怨不得云娘对林黛黛也总是忍让三分。
李元浪若是嫉妒翩翩佳公子也就罢了,可在这金王爷的面前,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怨不得脸上的神色如此古怪。
栖云想到当初李元浪对自己的照顾,内心不禁觉得有些可怜和心疼他,这样的画面若再让他看下去,岂不是更让人窝心。于是栖云悠悠地感叹道:“哎,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不好受,公子咱们应该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不相逢喝一杯?”
李元浪回头怔怔愣了三秒,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栖云抿嘴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本以为这小子会因为生气而喝闷酒,谁知道他却弄来一只鸡,在后院扒了一堆柴禾,裹上泥巴烧了起来。趁他烧烤的间隙,栖云便打来两壶酒。
李元浪也毫不客气,打开酒坛就对着喝起来,栖云则对埋在火中的鸡感兴趣,跟着他吃得不亦乐乎。正吃得高兴,李元浪拿着酒壶盯着栖云看了半天,栖云回瞪他一眼,李元浪不屑地说:“看你吃饭像个娘们儿!”
栖云拍拍手,将油往身上一抹,又抿了两口酒。酒足饭饱,心内的愁苦也就消了一半,就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李元浪说:“有些女人,她们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有时众星环绕,却不懂得盈满则亏的道理,她若懂得珍惜眼前人,也就不会落得清宵夜半独生辉了。”
李元浪也仰头看着月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喝了几口酒才道:“是月亮还好,有些人顶多是花,烂漫时众人围赏赞叹,凋落时委身泥土,我只是怜惜这些花儿的命运。”
听他这么说,栖云到更觉得这个比喻的贴切。这些委身青楼的女子,不正是烂漫的花儿吗?拿自己的青春换一季的开放,最后终逃不过委身泥土的命运。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李元浪也随着我的语调叹了口气。
“不过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像月亮的女子,皎洁、清冷、独自生辉,可惜错过了。”我听他自顾自的说话,便想象着李元浪对那女子一见倾心的模样,人大概都会对自己第一次动心的对象保持如此美好的感觉吧!
我顺着他的思路回忆了下自己的过往,从开始情窦懵懂到如今,虽然接触的男子也不算少,也曾多次感动和动心,但那种真正一见倾心,见对方如夜深望月的似乎还没有。但若细想,在终南山的那次,倒算是第一次见异性而脸红,栖云至今记得门阶上那仰望时闪烁莹莹的眸子,可惜只是匆匆一面。而如今,江听潮已牢牢占据了自己心中的位置,经历过同生共死的时候,翻开生命都是他的名字。
“对了,那女孩跟你一样也姓霜,倒是一个不多见的姓呢!”李元浪接着补充了一句。
“霜栖云?”
李元浪一下愣住了,他猛地用双手抓住眼前的人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