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筷子却再难移动。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吗?”薛墨抬起头来,晶莹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和疑惑。
栖云怔怔看着他,想要努力从他的眉眼间找出十多年前的痕迹。然而,却只是看到了一双愈发英气的剑眉星眼,那棱角清晰轮廓分明的脸庞,那略薄而坚韧的嘴唇,丝毫不见当年忧郁的稚气。
栖云不禁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十多年的时光会留给人们怎样的改变,即便记忆刻在脑海中永远不会磨灭,但时光早已凋零了。
看栖云一直盯着他不动,薛墨反而更加疑惑,便朝坐在旁边的薛琴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立刻跑到栖云身边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姐姐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栖云回过神儿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打圆场说:“看你叫听潮哥哥,我就想着公子为何姓薛而非姓江呢?若只是把兄弟,听潮如此信任你,看来薛公子定是义字当头的磊落君子。”
听完栖云的解释,薛墨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给自己轻轻斟了杯酒,才缓缓道:“姑娘猜错了,江听潮确是我的亲哥哥,只是我随了母姓,看来他还未曾向你提起过我这个弟弟。”
听他这么一说,栖云觉察到自己的失言,便慌忙解释说:“听潮一直很忙,他很少跟我提及京城的事,就连他是京城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哥哥就是那样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喜欢搞突袭,若他早些说了会带玲珑姑娘过来,我也就安排地周全一点,如今只能让姑娘暂时委屈一下了。”薛墨说话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语调,有时倒也颇似江听潮,只是他的语气由内而外透露出一股沉静之气,这点到和江听潮完全不同。
栖云把两人的名字又默念一遍,更感觉到二人果然名如其人,一个是望江而动的活力,一个是落笔悠闲的从容。
平日习惯了听潮毫无顾忌的玩笑,如今当自己成了坐上嘉宾,面对另一个人脾性不同的人,栖云略显得有些拘谨。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尴尬,栖云只好低下头来装作大口吃饭的样子。对面人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带着一丝笑容继续夹菜。
吃完晚饭,薛墨担心栖云旅途劳累,便让薛琴带她早些回去休息。小姑娘热情地做起了向导,一路上给栖云介绍这介绍那的,小嘴一直不停。
栖云一直想证实下薛墨的身份,便问薛琴:“你是薛墨的亲妹妹吗?”
小姑娘撅起嘴,低下头扣着手指道:“我哪里还有亲人,公子也一样,所以我就把公子当成哥哥了,哥哥腿不方便,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帮他照顾家。”
栖云笑着摸摸她的头,不禁想起了自己。从十年前的受助于薛墨,到十年后认识听潮,忽然觉得自己和江家还真有缘。
薛琴又自顾自地讲到:“我们公子其实不喜欢江家的人,但大公子倒是从没忘了我们公子,前些日子还让人捎来了许多特产和补品。”
听薛琴讲的这些,栖云竟全然不知,虽然曾历经生死,但此时栖云才觉察到原来他们对的彼此了解还太少。
当圆月升空,栖云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裹,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钱袋,十几年的岁月了,缝缝补补间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再旁边是白玲珑的白玉手镯,看那温润的色泽和精美的做工,应是祖传下来的。再然后,就是栖云今晚要找的东西——银票。
当初栖云冒着被江听潮怀疑的风险才要来这五千两银子,就是要等到今日。
做好了一切准备,栖云轻轻将门打开,悄悄来到白日晾晒衣服的地方,挑了薛墨的一件月白长衫罩上。换好后向镜子望去,衣服似乎太大了些,栖云只好找来腰带将关键部位一一系好,又在肩部塞了垫衬,才勉强像了那么回事。
看了看头发,散下来不妥,但又找不到束发的冠子,看来还得到街上去“找”两件。
跳出院墙后,栖云直奔长乐坊门外。果然守了没多久,就见两个喝得有些微醺的公子哥互相搀扶着扭了出来。等他们走到略偏僻的角落,栖云便朝二人脑后一人一下。
夺了其中一人的碧玉冠子,又看另一人的蓝长袍也不错,栖云便又顺手扒下来披在了月白衫外面。
腰中别上垂香囊碧玉笛,手握一把折扇,甩了一下头发,栖云便大摇大摆地走进长乐坊。
“以前自己在这里做丫鬟时,经常如透明人般自顾穿梭,如今“大爷”一定要风风光光入场。”想到这里,栖云便从怀中掏出一块刚刚从银庄兑来的元宝,目中无人地走了进去。
果然,姑娘们和招呼宾客的老鸨们自动聚集过来,栖云扇子几个起落,打掉那些伸过来的手,趾高气扬地说:“爷今天要见你们老板。”
“哟,这位公子,来这里的人可都是想要见见我们的姑娘,哪有上来要见我们老板的?再说,您这么一个年轻佳公子,见一个老娘们儿作甚?”
栖云挑起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我要让你们老板亲自挑姑娘伺候我怎么了?”
“公子何必那么麻烦,今晚我伺候公子就是了!”那软媚的声音传来,栖云回头一看,果然是林黛黛。
她似乎在楼上已看了许久,如今听栖云这般一说,便用折扇半遮着脸款款走下楼来。
周围的人全都愣在,林黛黛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人,且不说见她的费用,没个一官半职,不会点舞文弄墨,都不好意思点人家的名字。如今她毫无征兆的就要下来“陪”,栖云心里嘀咕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栖云挥动几下纸扇,故作镇定地说:“原来是林姑娘,白某的这点银子,恐怕还不至于请得起长乐坊的头牌吧!”
“你既知如此,又何必嚷嚷着要见老板呢?她既是我的老板,自然更不是一般人能见的。”
好厉害的一张嘴!林黛黛几句话逼得栖云不知如何开口。但抬眼一望,却看到楼上李元浪黑着一张脸盯着自己。
栖云忽然有些明白林黛黛下楼的原因,便顺水推舟说:“也好,我见老板也不过是让她给我引荐长乐坊的头牌,既然林姑娘我们直接见面了,倒也省去了她那道麻烦。不知这一锭金元宝能让黛黛姑娘做些什么呢?”
“若是别人,这些也只够见上我林黛黛一面,但今晚本姑娘心情好,看公子也是器宇不凡,不若让下人换些酒菜,我们到楼上一叙如何?”林黛黛脸上的神气稍有缓和,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栖云又瞄了一眼楼上的李元浪,他脸上的阴云明显带着醋意,与当年对林黛黛的漫不经心完全不同。
栖云不由得叹口气,随即换作笑脸说:“早闻黛黛姑娘诗文书画皆通,想不到为人也如此豪情,那就楼上请吧!”
栖云把银子抛给下人,故意装出一副仰慕和亲热的样子扶着林黛黛上楼,并趁机抛给李元浪一个示威的颜色。
李元浪接到栖云的眼神儿一愣,随即又射来带着杀气的目光。栖云冲他哈哈一笑,想他心中酸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