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银的事情暂时告一个段落,天气又逐渐转热。栖云每天闲来无事,便和几个丫头学起了女工。
屋外的林木此时已是郁郁葱葱,而后院画廊外面,每日更是蝶往蜂来。在青云山时,栖云跟着师傅描画过几笔山水虫蝶,于是这日便搬来几案板凳,在几块上等绫缎上描出了花样。
一阵风过,两只颜色绚丽的蝴蝶翩翩飞落。栖云迅速挥笔,两个轻盈俏丽的蝶影便落到了纸上。想到要将两只蝴蝶绣的生动些,她又挑了些许金粉,顺着翅膀处的纹理细细描摹。
江听潮悄无声息地进来,轻轻地站在了身后。栖云装作没看见他,依然细细描画手中的蝴蝶。
“你这丫头,每天都不知道主人多么辛苦,自己跑来玩也不喊上主人一起散心?”江听潮又摆起了需要阿谀奉承的臭架子。
栖云描画着蝴蝶,头也不抬地说:“除了做生意赚钱,这描花绣蝶的事,你也爱玩?”
“切,你小看我了不是,我江听潮虽是生意人,但附庸风雅的事也做得来,我画画虽然比不过你,可我另有一样本领你可比不过我。”他语带不满,脸上却又分明一副极端自恋的表情。
“除了赚钱你还有别的本领?那我今天可要大开眼界,看看江老板是如何附庸风雅的。”栖云停住手中的笔,勾头挑衅的望着他。
江听潮迎着射来的眼神儿,哈哈一笑,迅即站在栖云身后抢过了她手中的笔。
“哎,你抢笔作甚。”栖云想推开他怀抱过来的身体,可连推两下,江听潮就是不肯挪动,他还瞧着画作说:“你这画中花蝶虽好,可还偏偏少了点睛之笔。”
听他这么一说栖云到来了兴趣,慌忙问道:“依您高见……”话还没完,便见江听潮沾了墨,在画作旁龙飞凤舞的写出了一行字:“飞花红蜓盏,流水翠竹年,凭栏摹蝶影,临窗共比肩。”
眼前放着的是一尊画着红蜓飞落的茶盏,廊子外翠竹流水,重重花影不仅送来幽香,也会偶尔随风飘来片片花瓣。再看看两人此时的动作,栖云倒觉得这诗写得极应景,心中暗暗叫好,嘴上却说:“你再这么信口胡诹,我可要重画了!”
“别,别呀,你总得让我表现表现自己啊,这样吧,帕子锈好后送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听他这么一说,栖云乐了:“既然是主人要的东西,做丫鬟的怎敢不从命,只是最近手头紧,要真绣起来,没个千两银子,只怕这些字要绣歪了。”栖云装出一副手疼委屈的样子。
“你要一千两银子?你要望江楼都行啊!只是这里不缺衣不少食,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不会是背着我养小白脸了吧!”江听潮听栖云伸手要钱,反而感到惊奇,只是这凭空而来的污蔑让栖云很不爱听。
“呸”,栖云啐了他一口,“要比脸白这整个江州谁还能白过你,我要钱自有用处,跟着你这么久了,你总得付些工钱吧!”脸上虽有些尴尬,可一想到母亲的事,栖云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开这个口,否则后半生都只能靠给别人做丫头为生,又怎么去找母亲呢?
江听潮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却故作轻松平静地说:“你真需要的话,我会让账房给你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但云儿你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第一个告诉我江听潮。”
栖云冲他笑笑,对五千两银票的事情不置可否,只是保证到:“放心吧,我不会乱花钱的,还有你要的东西,我保证绣的毫厘不差。”
江听潮看栖云丝毫没有要告知实情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搁下笔讪讪离去。栖云耸耸肩膀,对他的举动也无可奈何。
江听潮的不悦倒不是因为钱,而是栖云不肯告诉他要钱的缘由。而且栖云觉得他总想把自己拴在他身边,临窗共比肩可以,但要就这样丧失一切的跟随他,那可不行。
绣帕还未完工,江听潮已将五千两银子送了过来。栖云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敲诈勒索一样,但想想青罗山的事,却觉得江听潮也不亏。
“尽管命是他救回来的,那就当我欠他一条命好了,往后若他江听潮遇到了危险,我霜栖云也绝不会顾惜自己的性命。”“云娘无非是想要赚钱,若给了她五千两银子,换一个告知母亲所在的消息,她一定不会拒绝,母亲她也一定在等着我。”栖云一想到娘的事情,不禁又换了副愁容。
自那次绣帕事件后,江听潮好一段时间没有过来。栖云倒有些担心他每日里忙进忙出,却连个知心人也没有,不禁有些愧疚。
晚上的时候,栖云将完工的绣帕封好,又做了几个拿手小菜来到凉亭等江听潮。虽然持续的干旱让这个夏天有些沉闷,但穿廊风徐徐而过,亭外又有一片水流,到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江听潮来得比约定时间还早些,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直直走来,栖云有些不好意思,便慌忙低头替他垫上凉席等他落座。
江听潮一生不响地落座。栖云刚想跟他道歉说明上次的事,江听潮却率先说了句:“对不起。”
“上次是我不好,不该因为钱的事就跟你怄气,我江听潮怎么会缺那点小钱,可我从没想过钱对别人来说也许非常重要。我只想留你在我身边,却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
听他这么说,栖云倒觉得自己的解释多余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了袖中的帕子:“是我不该让你拿钱去换这帕子,我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我也知道我无论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笔钱的用处,总之我不会乱花的。”
江听潮看到她手中绣好的帕子,便伸手接过同时又牵住她的手道:“最近我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了,觉得自己为这点钱就生你的气太不应该了。”
栖云笑了起来,忽然觉得江听潮愧疚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少了人前的趾高气扬的风度,此时的江听潮更像一个时时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要么着急,要么赌气。
看栖云笑了,江听潮也笑了起来,连日来的芥蒂涣然冰释。但栖云看得出他的烦恼不止一处,便又问道:“看你最近消瘦了许多,是不是生意上的事?”
“倒不是生意,而是最近的干旱天气恐怕要在淮南、江左地区引发饥荒,我们江州还好,但若是饥民逼进江州逃难,只怕江州城得遭受一番洗劫。最近大家都在想应对的策略。”
“你想怎么做呢?
“回京。”
“回京?”长安、长乐坊、云娘……栖云心中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妙感,可又转脸笑着说:“我也正想去长安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