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清冷的青云山便在云雾的怀抱里缓缓醒来。一群着素色道服的年轻道士们正一字排开,平举着手中的水桶从田埂上走过。在外人看来,这一群年轻的小道身材匀称,动作整齐划一,个个训练有素,伸开的手臂和头上细密的汗珠无不昭示着青春的力量和健美。
可偏偏,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此时却挽着袖管,手里提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头发乱成一蓬,让人看了忒不搭调,恨不能做他们的师傅好好收拾她一番。
“栖云师姐,你还能走吗?要不穿我们的鞋吧!”后面的一位师弟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
被称为“师姐”的小道带着怒气回过头来:“要是你们晨课再不叫上我,我就罚你们每人胳膊上再加一桶水,头上再顶一桶水!”
几个“师弟”面带惊恐地一颤,再不敢吱声。当初他们进山时,一心仰慕青云真人的名号,却没想到要栽在这“小丫头”的手上。
别看这些人个个称她师姐,可若细看形容,那“师姐”比这群人都还要小出许多,可有什么办法呢?林青云终日闭关不见人,只任这小丫头每日里自由出入,还授予她“照管”众“师弟”的大任。
一般情况下,让这样一个年幼的“师姐”去训练这一群年富力壮的爷们儿,自然要引起众人的不服,可青云山偏偏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很简单,因为整个青云山,只有这么一个女的!
绿叶太多,红花太少,护花心切的老少爷们儿自然娇宠着年纪不大却资历颇高的“师姐”,偶尔也有不服管束的,但当他们听到了秘密流传的谣言,就都乖乖住了嘴。什么谣言?那林青云一个名满天下的道士,为何偏偏收了一个女徒弟?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他喜欢她呗!
林青云喜欢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猥琐的猜测,一种是伟大的猜想,猥琐与伟大之间,就看人心各自映射了!
但青云山大部分弟子,是因为仰慕而来,自然内心也怀着正大光明的理想,毕竟人家林青云是名满天下的道士嘛!所以这重喜欢只能是后者,林青云不缺男徒弟,但缺一个小棉袄一样的丫头,他把栖云当女儿,亦或是,这真就是他女儿!
曾有关系好的师弟还真偷偷跑去向栖云验证这一谣言的真伪,当然少不了要送她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那栖云一高兴,便歪着头认真想到,“我记得我爹可比师傅帅多了,可惜死得早!”
“那师傅长啥样呢?哪天你带我们见见呗!”作为师姐的栖云认真考虑了师弟们的建议,觉得若要发扬光大青云一派,必然得让师弟们开开眼,方能让师弟们明白他们的师尊是多么的“仙风道骨”,于是她认真思索了半宿,半夜里摸出笔墨,就着煤油灯画出来师傅的尊像,天不亮便挂进了师弟的练功房。
鸡叫三遍,必到书房,若未曾到,视为懒惰,懒惰过火,逐出师门!即便能顶着师傅的名号“作威作福”,栖云也一直认真遵守着师门“戒律”,因为除了师傅,还有几个老顽固的师叔师伯,他们可是每天都睡不着,老早就起来查人查房。掌管戒律的三师伯每日里什么都不说,只拿着戒尺和戒杖,坚持做着“君子动手不动口”。这不今天早上,因为熬夜睡过头的栖云被三师伯直接从被窝里踢了出来,拿着戒杖追了三里地,直到她混进了已经快走到山腰的运水小分队,师伯才善罢甘休,可怜了“师姐”一双裤腿都掉进了烂泥里,只能脱了鞋光脚走山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心想为师门办好事的青云山第一女“师姐”这几天真是走了倒霉运,先是晨课迟到吃了戒杖,在一干“师弟”面前颜面扫地,更令人丧气的是,她花了大半宿画的尊师的画像,竟然被师叔伯们视作“大不敬”的证据,二师伯则老手一挥,她便被几个“师弟”凌空架进了万丈阁去面壁思过。
几个星子落在天外,栖云打开窗子,把身子探出去一半,想让自己沉闷的心情也随着山风兜上几圈。万丈阁四面里只有这么一个窗子,窗外便是阁楼名字的来历——万丈悬崖。栖云把脑袋从万丈悬崖的云雾里绕了一圈,不禁撇撇嘴巴感叹道:“真狠毒啊,在这里面壁思过,明摆就是要不改便去死的节奏嘛!”在这沉闷的阁楼里关上个十天八天,万一想不开,便产生随窗外云雾乘风而去的想法也未可知啊!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战,便慌忙关了窗户,乖乖回到煤油灯下。
一旦开始面壁思过,问题就来了,栖云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花了半宿画的师傅的画像,怎么就大不敬了呢?虽然从未学过画画,可自己追随师傅也将近十年了,十年时间,难不成还画不像一个师傅吗?看那纸上,虽然寥寥数笔,但裙摆飞扬,师傅的仙风道骨之姿应该是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了,可为何师叔伯们会生那么大的气呢?
“师姐,师姐,你快开下窗户!”
窗外一声微弱的呼唤让栖云吓得回过了神,慌忙开窗,一张清秀的红脸便映了出来!
“凌洛师弟,你怎么从悬崖下爬上来了?你要吓死我吗?”
凌洛一边扒进窗户,一边把手中的竹篮递进来。“师姐,你饿了吧,我今天下山时偷偷给你买了甜糕!”
“真的啊,凌洛你太好了!”栖云一把抱住那颗因为用力攀爬而憋得通红的脸,三下五除二便把悬在窗户下的凌洛拽了上来。
凌洛咧着嘴呆呆看着满嘴嚼得正欢的师姐,忍不住问了句:“小师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兴许是感动,也或许是难过,正满嘴嚼着的栖云一听这话,两颗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两天的委屈,是她多年来还未经历过的,更让她难过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画的师傅,怎么就是“大不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