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风烟从江上升起。
风烟尽头,青云山高耸的殿阶若隐若现。
船上的红衣女子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掀开船舱的门帘,注视着舱中熟睡的孩子。
那弯汪汪的眼睛,现如今正颤抖着睫毛紧闭。她清晰记得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时,那如弯月一样轻柔锐利的目光,那种有股杀气腾腾的柔媚韵味。
“像,太像了!”她不由感叹道。或许,这孩子正是她要寻找的苗子,她记得那目光,更记得那目光背后的往事。多年的压抑和积蓄,是否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改写呢?而未来如何,她不得而知,也许这次才是孤注一掷。
长长的阶梯尽头,通往大殿的山门紧闭。红衣女子叩了叩门,里面无人回应。
红衣女子转身望了望身边的小女孩,蓦地笑了起来。她抱起小女孩,向门外退了几步,然后对着山门高喊:“林青云,你出来,我带孩子来找你了……”
果然未喊到第三声,山门便应声而开。
山门后面,依然是长长的阶梯,而阶梯的尽头,正站着一个手执拂尘,身材清瘦的道人。
红衣女子冲他嫣然一笑,便放下怀中的小女孩儿,冲她小声说道:“去吧,他就是你师傅。”
小女孩听话地走道山阶前,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而阶梯的两头,红衣女子和那道人相对注视着,眼神里地平静仿佛谁也未曾见过对方,又仿佛两人早已相识。
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山阶似乎太长太高了些,但林青云还是看到那孩子子一刻不停的往上爬,直到抓住了自己衣角,扬起通红稚嫩的小脸,轻轻喊了声“师傅”。
林青云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而那头,红衣女子尖锐的笑声响了起来:“哈哈,林青云,你也有今天!”
林青云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仿佛她说得与自己丝毫无关。
“林青云,这孩子是你欠我的!十年之后,我来领人。”红衣女子转身,随着山风飞扬的衣袂像一朵云一样轻柔散去。
林青云静静站着,直到看不见了那朵红,才若有所思地回看那个还抓着自己袖子的孩子……
承运二十年,边患已定,内政修明,都城长安渐呈现出繁华奢逸之态。
当朝护国将军凌朝威因国无外患,加上久战成伤,皇上特许留京颐养,赐封“宁乐王”,并赐美人五名。
从生死征战到封候称王,凌朝威的一生可谓是羡煞旁人的传奇,然而却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让凌将军一想起便气不打一处来。
凌朝威时年五十六岁,虽则妻妾无数,可膝下只有一个刚满十六岁的独子名为凌洛。按常理说,凌洛应是独得宁乐王府上下宠爱,可事实恰恰相反,凌洛偏偏成了父亲最不待见的人。
这话说出来大约都没人会信,因为谁都认为,凌洛既是当朝大将军的独子,那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何况,见过凌洛的人都差不多会出现魂魄摄去三秒的尴尬,凌洛那张脸,随随便便就能抖落一地的桃花。
然而,正是这样世人艳羡嫉妒的事情,到了凌洛身上偏偏都成了“悲剧”。
凌朝威自幼崇拜英雄,年轻时便冲杀战场,练就了满身须眉汉子的刚性,偏偏自己的儿子,出生便粉粉白白,虽遗传了一双剑眉让他略感欣慰,可那剑眉下面怎么张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杏眼,薄唇秀丽,鼻翼玲珑,天生一副扔到爷们儿堆里便要被鄙视的形容,而且一见到父亲便像老鼠见了猫,回个话声若蚊蚋,没有一分像自己的地方。因此,凌朝威便整日寻思着要将儿子整成英雄样。
凌洛八岁那年,凌朝威便端详自己的儿子良久,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长得太好看不行,像个女娃,应该在脸上这里、这里画几道伤疤。”在凌家呆了四十多年的奶妈忽然听得老将军对儿子说这些话,还拿着匕首上下比划,便大叫一声,哭着扑上去护住凌洛的脸……
自此之后,凌超威就基本丧失了和儿子的亲密接触机会。
从小便被一众丫鬟老妈亲亲抱抱长大的凌洛,逐渐从男孩长成了男人,但那张脸除了变得稍显刚毅些外,依然倾国倾城,惑乱众生。比如父亲新纳的小妾,对凌洛的态度都格外暧昧,几次惹得老王爷发火。
于是老王爷便寻思着将自己唯一的儿子赶到西北的军队,但又心疼他一身细皮嫩肉去了只能送死,自己也得断后,便想出让儿子外出拜师学艺的歪招,同时也能好好享受自己人生的第二春。
青春的烦恼有很多,凌洛的烦恼全堆在了“好看”上,每日里专门登门而来瞻仰的达官贵族,上门提亲踏破门槛的人,寻死寻活要追随其左右的人,更甚者,一些断袖之徒也慕名前来骚扰,即便出次街,只要有人认出这是宁洛王府的马车,这车就别想再走了。加上父亲每日里嫌弃不待见,凌洛巴不得早日离开王府,找个清静之处躲躲。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为了长得“好看”而烦恼的人若要拜师学艺,只会选两个地方,一个是佛门清规戒律,一个是道家清心寡欲,凌洛舍不得自己的一头乌发,便选了后者。所以凌洛认为,能来青云山,是这群道士们的福气。
青云山原为青萝山,位于京城200里外,后因为有林青云坐镇而名满天下,因此便被人们忘了本名。
每年农历三月三,是青云山开观祭坛,招收信徒的日子。
像青云山这样的国教圣地,慕名而来的人们,除了怀有崇高的信仰,更有不少是因为对林青云的崇拜而来。
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来到青云山,迎接他们的不是林青云,而是一位年龄约摸十三四岁的小道士。
只见那小道士背对着众人站在立威台,良久未曾开口,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立威台上忽然传来声音:“我是你们的小师姐栖云,从今天开始,你们平日的表现就由我监管。”那小道士细声细语,一开口,慕名前来的一干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是个女娃子,还要冒充道士,明明是个小不点,还口口声声自称“小师姐”。有严谨肃然的人立刻开口喊道:“堂堂青云派,莫非是来戏弄人吗?”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但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如若你们有天被逐出师门了,除了我没人能替你们说情,因为我就是师傅唯一的弟子,我的师傅叫——林青云!”
众人目瞪口呆……
那小道士扭转头投来凌冽的一瞥,只令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大家被成功唬住,那小道士又背转了头,一个人咯咯笑个不停。
凌洛生平第一次见到女道士,嘴巴早已张得老大,在太阳下呆愣了一炷香时间也未换姿势。身旁小童凌烟拽着衣角提醒:“公子,脸僵了吧!”
“那个道士,是个女的?”凌洛的脸果然僵硬了点,说话都有些口吃。
“是的,公子,她要是再看上您,您真是无处可躲了!”凌烟眼里不无担忧。
“不用躲了,这回可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