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纪堂走近湖边,昏黄的朦胧暮色中,雪花落上湖面,化成一汪轻柔的苍翠。岸边黑乎乎的狻猊也变成了一座雪白的小山丘,严寒坐在狻猊的尾巴上,此时正背对着他,身上罩满了一层雪花,杨纪堂急喊一声:“寒寒。”
严寒站起身子回头看去,只是水边草丛又沾了雪花,湿滑得紧,严寒一个不慎,竟然向一旁滑倒,本来伸开双手便能保持平衡的她,此时却紧紧抱住怀里一大团的黑漆漆的东西,头重重磕到狻猊坚硬的尾巴上。
杨纪堂快跑几步,扶起严寒,见她额头上撞破了好大一块,像鸽子蛋一般又红又肿,鲜血兀自在流。杨纪堂心疼道:“下这么大的雪,来这做什么?”
严寒支支吾吾说道:“你,你的外衣被我扔了,洛大哥说狻猊尾巴上的皮是最好的布料,我来采一些,给你做衣服,”抱起怀中刚割下来的黑色狻猊皮肉,“幸好没摔坏。”
杨纪堂感激之余更是疼惜,提起衣袖在她伤口上轻轻按了数下,柔声道:“寒寒,下了那么大的雪,你实在不该来这。”
严寒道:“天这么冷,我挂念你没有衣服穿,再说,再说,缝补衣服是女人的本分,我可不想被你嫌弃。”
“傻丫头,我就是嫌弃自己也不会嫌弃你的,”杨纪堂拿起严寒手里的兽皮,看也没看便放在一旁,紧紧拉起严寒的手,觉得柔软之中似雪水一般冰凉,双手紧紧捧住拥入自己怀中。
严寒的双手却猛地抽搐,杨纪堂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的手破了,”严寒抽出手,左手手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都掀开了,“兽皮上覆着鳞甲,我得用剑把它们一块一块剥下来,太多了,后来,后来有点累,还不能伤到兽皮,一不小心,割伤了手。”
杨纪堂想起骆野说过的话,他和严寒的前途实在是难料,只是皑皑白雪中,严寒手上血红的伤口实在骇人,杨纪堂把严寒搂入怀中,“放心,没有什么人能把我们分开的,我不会让你出一点事情,死也不会。”
严寒的眼中生起无限欣喜,说道:“谁又想分开我们了,没头没尾的,净说胡话。”
杨纪堂把严寒手里的兽皮拿过去,笑道:“希望如此吧,笨丫头,咱们回去。”
严寒轻轻踩着雪地,杨纪堂问道:“记得在云梦山下,你也这般小心翼翼的走在雪上。”
严寒道:“是啊,我很喜欢在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踏出第一脚时,咯吱咯吱的感觉。”
杨纪堂实实在在的感觉,严寒本非高冷,她有最纯善的心思,只是用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遮住自己的心。两人执手转回,骆野的小屋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
严寒道:“我要到洛大哥屋里,去问他怎么做衣服,你去么?”
杨纪堂道:“他还会做衣服?真的是无所不通呀。”
严寒骄傲的撇着下巴,“那是当然,洛神使可是江湖第一等的英雄豪杰。”
杨纪堂笑道:“看来,不会当裁缝的书生,一定不是好侠客,不过呢,我就知道一件事情你会但是他不会。”
“什么事情呀,”严寒睁大眼睛。
杨纪堂做出神秘的样子,“那就是……采天地精华,孕育世间豪杰。”
“那是什么呀?”
“额,是……生孩子,哈哈,”杨纪堂大笑着跑开,严寒在地上团起一块雪,朝他扔去,笑骂道,“让你不正经。”
无边飞雪萧萧下,天地间尽是苍茫,两人的嬉笑声格外分明,骆野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禁心驰神往。
三个人都睡了一整个白天,此时天已全黑,都还毫无睡衣,杨纪堂拉着严寒敲开了骆野的房门,骆野披着外衣,开门说道:“进来聊会儿吧。”
两人分别找了个石凳坐下,骆野见杨纪堂手里拿着块长长的黑色兽皮,其中还带着好些绿色的血肉,笑道:“看样子寒寒把狻猊的整个给扒皮抽骨啦。”
“当然,我要给纪堂做中衣、做长衫,什么都要做,洛大哥,你快告诉我怎么编织兽皮衣服吧,”严寒在杨纪堂手里一把抢过,将兽皮放在桌子上。
骆野道:“还差许多东西呢,这个要以狻猊的骨为针、筋做线,可得费些时日,这件事先放一放,我倒是对纪堂的身法很感兴趣。”
杨纪堂忽的想到奶奶柜子里的那封信,其中提到正邪不两立,当时自己想着,邪应该说的是邪宗,后来去看“屠龙大会”,也存有了解邪宗的想法,只是未曾想到与邪宗有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将自己为什么要了解邪宗都忘了。
此时听到骆野提起,立时惊醒,问道:“你知道这个身法?”
骆野思索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好像很久以前在哪见过,只是现在却已经忘了。”
杨纪堂有些丧气,“你还能想起来么?”
“已经……已经想不起来啦,你的身法从何处学来的呢?”骆野看着悠悠晃动的烛火,三人的影子被拉的好长。
“这个身法叫‘逍遥游’,是我在奶奶收藏的一个包裹里面看到的,其中还有一封信,是个叫凌风的人送给我奶奶的,洛前辈你听说过凌风么?”
骆野却问严寒,“寒寒你知道凌风么?”
严寒摇头道:“我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骆野想了一会儿,说道,“额……我也不记得谁叫凌风了。”
杨纪堂牙关紧咬,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父母双亲被人杀害,仇家武艺高强,凌风与我祖母应该是……应该是很熟悉,我父母都是老实的农家,怎么可能惹上绝世高手?他们被杀与凌风定然有些关联,所以我想找到他,问明当年的一切,找出杀人凶手。”
见杨纪堂整个人满满的无奈与坚持,严寒又是心疼,又是压抑:“纪堂你别想太多了,我让碧水堂,不,让阳神宗的人都去寻找凌风,咱们定然会报得大仇。”
骆野却说道:“已经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你直到凌风这样一个名字,凌风到底是谁,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你都不知道,报仇之事,谈何容易啊。”
杨纪堂顿有山海茫茫却无处安身的迷茫,“可是,可是杀我双亲啊!那我怎么办才好。”
骆野走过去,拍拍杨纪堂的肩头,半蹲身子,语重心长说道:“当下之事,你首先要练好一身武艺,打铁还需自身硬,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执着的人,该找到的你一定能找到,到时如何面对,选择权是否在你,全在你是否有强大的实力,你现在‘逍遥游’练到什么程度了?”
“这部身法共分三个境界,我第一重还不熟悉,第二重境界也只入门,至于第三重,却没有半点体会,大约是因为内力还不够吧。”
骆野沉沉点头,“哦,七术本经不是内力法门么?”
“是,七术本经是至刚至柔的高明内功,我虽然得了功法,一时也难以通明,日后再勤加练习吧。”
骆野轻轻叹道:“如今你的本事已经不下于我,待日后大成,必可成就一方霸业。”
杨纪堂道:“洛前辈放心,我必勤学苦练。”
严寒不屑道:“争名夺利又有什么好的?你没病没灾,咱们快活自由,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杨纪堂宠溺的看着严寒,一双眸子中满满的柔情,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不想再过受人欺凌的日子,我一定要变强。”
“除了我,谁又会欺负你,”严寒翘着腿,轻轻笑道:“你当时功夫那么笨,却强硬得紧。”
此时说起当年的仇怨,切肤之痛都成了笑谈。三人从阳神宗扯到天下大势,不知不觉,聊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