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骆野沉吟几句,他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冥冥中感觉很危险,却又说不出。青龙神使从不是瞻前顾后的人,既然想不起来,索性不再考虑,说道:“咱们在这睡会儿,就上山吧。”
三个人倚在石碑旁,杨纪堂和严寒分别坐在骆野的两侧,为他挡着风寒。
骆野内功全失,体力消耗极大,刚刚坐下便呼呼睡着了,杨纪堂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盖在骆野身上。自己蜷缩成一团,抵御风寒。
严寒见他细心,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知冷知热呀。”
杨纪堂悠悠说道:“我以前爬着走过好多山、好多水,知道对一个没有内功的人,饥寒之苦意味着什么。”
“谁让你那么笨,没有那么大本事还招惹剑门,不是找死么?”严寒好像在自说自话,又问道:“你和你师姐怎么个情况?我可打听过,你对她可是所图不小啊,和我说说呗。”
杨纪堂漂泊许久,这番心事在胸中郁积已久,这十多天来又和严寒相依为命,忍不住便吐露自己苦恋张盈盈的心情。只说了个开头,便再难抑止,从初入清澜到受尽欺凌,从下山偷书到师姐拒绝,竟原原本本的将种种情由尽情说了,待得说完,才发现已然泪流满面,大感惭愧,说道:“我的无聊心事,唠唠叨叨的说了这半天,真是……真是……”
严寒道:“她对你那么绝情,你还想她,真是笨,好了,我累了,睡觉了。”
杨纪堂微笑着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一会儿梦到孙奇庸要杀她,一会儿梦到师姐离他远去,头上密密麻麻织了一层汗。
三人刚刚走入梦乡,云海缭绕的山林里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声,冥冥中仿若恶鬼诡谲的笑声。雾气越来越重,足足把整座山吞没,远处掠过一只乌鸦,“哇哇”叫了两声,刚刚沾上浓雾,疾疾坠落,空中一道道青影自其身旁闪过,再看乌鸦,只有几根羽毛飘落,其余再无踪影。
多少年来,山下住着许多猎户樵夫,能上到山巅的不计其数,可是能走出云梦山的一个也没有。人们叫这里,“鬼山”。
日头越来越高,寒气却越来越盛,好似太阳在高空只是个摆设,前方一片苍茫。骆野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杨纪堂和严寒也慢慢醒来。
“天儿真冷啊,”骆野不自觉拉紧衣襟,却发现杨纪堂的衣服搭在自己身上,急忙拿起还给他,“纪堂兄弟,不必为我考虑太多,你的情分我都不知怎么还了。”
“洛前辈太客气了,我年纪小,火力大,冻不着,哈哈,”杨纪堂就是听不得感谢话,连连搓手,倒像他欠了别人什么。
“给你衣服,穿着吧,太不雅观了,”骆野扶着石碑站起来,把衣裳递还杨纪堂。
“哦哦,”杨纪堂接过衣服,有些害羞的瞥了一眼严寒,提议道,“那……咱们就快赶路吧,走起来就不冷啦。”
“嗯,好,”骆野点头。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严寒捂着鼻子问道:“什么味儿啊,那么腥?”
“是蛇腥味,”杨纪堂解释道。他曾经被百年巨蟒追杀,那滋味儿刻骨铭心,怎么会忘。
“蛇?”严寒紧紧抓住骆野的袖子。
“原来你怕蛇,嘿嘿,”杨纪堂故作轻松,掩盖自己的心惊胆战,在一旁折了根长长的松枝,扒开眼前密密麻麻的衰败草木。
“谁怕蛇,我……我只是嫌它们恶心,”严寒不停看向四周,唯唯诺诺往前走。
一股股腥风吹来,刚走不远,严寒有些浑浑噩噩,视线模糊,深一脚浅一脚,像踩了棉花包,喝醉了一样。
“严寒姑娘、严寒姑娘……”严寒好似听见杨纪堂喊他,从近及远,然后不住远去,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
凭空飞来几条青蛇,如箭矢射来,速度奇快,发出“咻咻”破风声。杨纪堂以松枝作剑,刷刷刷三剑,一招快似一招,将青蛇挑开。
骆野急道:“寒寒中毒了,嘴唇发紫,蛇毒!”
“她被蛇咬了?”杨纪堂眼睛盯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能去看严寒是否有伤。
骆野仔细看过严寒的衣服,说道:“没有伤,那……是雾气有毒,赶快往回走!”
陡然听到破空声,杨纪堂脚下生尘,速度之快,几如数人同时出招,挥舞的水泼不进,蛇影纷纷而落。骆野虽然没了内力,见识还在,始终避在杨纪堂剑法笼罩之内。
四周又是一片寂静。杨纪堂问道:“洛前辈,往哪走?”
只见周遭全是雾气茫茫,能见只有身旁三尺。
骆野兜兜转转,环顾四周,也已迷失了方向,悠悠叹道:“纪堂兄弟,你赶快走,你内力深厚,应当能走出这片瘴气林子。”
“不行,你和严寒姑娘怎么办?”
“哈哈,骆野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怕过什么,纵然死在这里,二十年后再回来烧了它便是,纪堂兄弟对我恩情深厚,骆野已然铭感五内,犯不着再冒此奇险。”
又十几条蛇飞来,杨纪堂拨开六七只,却因松枝不甚顺手,未能打死扑在松枝尾部的一只小白蛇,那蛇头部略略后翘,猛一弹身子,咬中杨纪堂的手背,杨纪堂左手捏住蛇身,将其挤成了一团血肉,只是手背上两个米粒大小的伤痕极为明显,且越来越肿,流着黑紫色的血。
骆野急喊道:“纪堂兄弟,你怎么样了?”
杨纪堂眼前的一切都似在转,一圈一圈,迷迷糊糊中守住灵台一丝清明,甩起竹枝将其余小蛇打落,却也脚下拌蒜单膝跪倒。
骆野一手扶着严寒,另一手抓起杨纪堂被蛇咬过的手掌,低下头便要吸出他手背黑血,嘴唇尚未碰及他的手臂,却感觉一股极大的回撤之力,转头看去,杨纪堂人影闪动,凌空跃起,发出火红掌力,将一片雾气打散,并有其中十数条青蛇烧成了焦炭。
原来,杨纪堂只几息之间头脑已经恢复清明,瞥到几条毒蛇逼近严寒,手中既无合适兵器,电光火石之间,只得以掌力之威,凭空打出。
奇特的是,雾气绕着掌力散开之后,三人附近竟无一蛇再袭击骚扰,而一旁的浓雾中,隐约可见蛇影闪动,看来,此毒蛇只能在雾气中游荡。
骆野得了些空闲,急忙问杨纪堂,“你没中毒?”杨纪堂揉了揉手背的伤口,说道:“刚才还昏昏沉沉的,这会儿又不难受啦。”
骆野说道:“把手伸来我看。”
杨纪堂张开手臂,骆野见伤口处黑色的血迹全然褪去,甚至肿胀也消掉不少,只有两个依稀可见的小伤口。骆野沉思片刻,问道:“你的血液有抑制百毒的功效吧。”
“这个,这个……”杨纪堂犹豫着吱吱唔唔,又见雾气升腾,慢慢笼罩起来,杨纪堂双掌运足内息,激发炽炎真气,再次逼开雾气,蛇群急速后退。只是越来越多的青白小蛇缠在周围的树枝上,“嘶嘶”吐着信子。杨纪堂长长喘息一口气,这如泼水一般四周散出真气,的确非常耗费内力。
严寒嘴唇、眼眉都已呈现深紫色,骆野眉头紧皱,刻意不去看杨纪堂。杨纪堂只稍微一停,暗骂:“去他的‘明哲保身、怀璧其罪’”,右手指尖凝出淡淡气剑,把左手指尖划破,挤出一长串鲜血,融进严寒嘴里。
骆野嘴角翘起,向杨纪堂点头轻笑。
效果实在显著。不一会儿,严寒双手抬起,紧紧摁着太阳穴,不住摇头,嘴里发着痛苦的呻吟声。
杨纪堂见他手如柔荑,指如青葱,再看她痛苦的神色,却也有股西子捧心的意境,竟让杨纪堂生出心疼之感。
“一定是我出幻觉了,一定是!她老欺负我,还长得那么丑,母夜叉,我怎么会心疼。”杨纪堂扭过头去不看她。
“吭吭”,严寒从气管里发出咳嗽的声音,好像极为痛苦。杨纪堂急忙转头,严寒嘴唇已然有了肉色,眼睛也已睁开,带着丝丝痛苦的颤抖,只有脸色从来未变,还是黝黑。
一时不察,背后一道青箭疾驰,咬中杨纪堂的后背,杨纪堂右手抓起背后青蛇,远远甩开。严寒拔出短剑,又咳嗽几声,说道:“拿着!”
在手里掂量几下,轻重正好,只见一片小蛇又来,杨纪堂持剑横扫,“啪啪啪”数十条蛇竟成肉泥,杨纪堂不禁摊到:“好锋利的剑。”
严寒身上有了些力气,见地上、树梢缠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蛇,勉力爬起来,说道:“咱们快走!”
幸得严寒短剑削铁如泥、异常锋利,杨纪堂内力深厚,纵然清澜剑法,使将出来也有颇大威力,三人朝一个方向不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