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果子,”一口将果实咬下,甘甜清冽,进了腹中,暖融融的好舒服,又把另两颗果实吃掉。洞中骤然变得昏暗无比。
还未来得及享受,手脚开始发痒,似蚊虫叮咬,越来越痒,有如将全身皮肤揭下,然后放上几万只蚂蚁,来回叮咬、撕扯。
杨纪堂想呼喊,张开嘴巴,却好似无法呼吸,只能紧紧闭着,像眼皮里面也爬进去好些虫子,又像跑步岔气,浑身各处满是不舒服,眼泪啪啪滚落。打起滚,把手脚、身子使劲擦,直到鲜血淋漓,牙龈也咬地渗出血。杨纪堂死命撞向山洞石壁,想用疼痛将奇痒压下去,还能舒服一些。
之后全身奇痒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挫骨削髓的疼,冥冥中,仿佛有人把自己骨头全部剥开,一根根打折。身上流的不再是血,而是火,是蔓延全身的点点火苗,炙烤着每一分皮肉骨骼。
已经没有时间、没有精神去想象,到底是痒更难受还是疼更难受。
不知多久,再无力气挣扎,半晕半醒,只是手脚痉挛时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道士总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日月交替,山洞中只是一片黑暗。躺了不知几天,杨纪堂迷迷糊糊中用手撑地,疼的吸一口冷气,跪坐起来,突然大喜,双手能使力了么?又伸手在地上按了按,依然疼痛难忍,杨纪堂一时抽搐一时大笑,疼,至少证明你还活着,至少手脚有了知觉。
爬到洞穴边缘,扶着墙壁,杨纪堂试着站起,只是全身骨骼依旧酥软,浑身打颤,还是站了起来,杨纪堂想放声大笑,可是,只发出了哼哼哼的声音,不知是疼痛还是笑。
黄色果子名唤释迦果,有滋养血肉、固本培元的能耐,此蛇幼时爬进山洞,每次受伤,在此歇几日,便能恢复,故能在这虎豹丛生之处活过百年,甚至有了灵智,成了山林霸主,纵是如此,释迦果长成又凋谢,巨蛇也不曾毁坏半分,若非腊月寒气,纵有十个杨纪堂,也成了巨蛇腹中之物。
忍受着挫骨的疼痛,刚走一步路,又摔了一跤,骨肉新生,不敢使力,杨纪堂还是趴了下来,爬出了山洞。
用牙齿和双臂把蛇肉撕下来,满满塞进衣服里面,杨纪堂还是出发了,他要回家。
凭着太阳东升西落判断着方向,走了十几天,终于看到了田野,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时时试着能否站起,如今也能用两根枯枝当做拐杖,缓缓行走,打听行人,才知此处是济州之南,走上了官道。
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过,此马通体乌黑,无一丝杂毛,四腿修长,神骏非凡。骑马的人身材消瘦,也是黑衣,不由多看一眼。这马跑过不远,又急停转来,停在杨纪堂身侧,杨纪堂木然看过,原来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黑衣女子举着马鞭朝杨纪堂甩过,杨纪堂手脚行动不便,只能躲过头脸,打中了肩膀,火辣辣的疼。
每日沿街要饭,已经忍受过许多的凌辱,杨纪堂向她瞪了一眼,扶着拐杖再往前走。
女子笑道:“看你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差点就没认出你,”马鞭前伸,绑起杨纪堂,又一回拉,杨纪堂飞起,趴到马屁股上。
女子双腿使力,喊一声“驾”,马儿放开四蹄,疾奔起来,杨纪堂未坐稳,先是朝后仰去,仗着马鞭拉着才未掉下,又赶忙向前使劲,身子碰到了女子后背,女子回身看杨纪堂浑身邋遢,好不恶心,又甩起马鞭,将杨纪堂扔了下来,拽着他飞奔起来。
杨纪堂双腿不敢使劲,只能拖拽着向前滑,本就褴褛的衣服,更剩了不多少,屁股上已经没有衣裳蔽体,双腿全被磨破,满是血红。杨纪堂怒喊:“你是谁,我招惹你了么。”
女子道:“把水龙吟拿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又喊一声“驾”,马跑地更快,四蹄似乎踏空而飞,着地甚轻。
身上疼的麻木,心里却澄明许多,这声音…是剑门偷书之时,遇到的武艺高绝的女子,本以为自己成了丧家之犬,剑法之事早已了结,没想到还有人相逼。
杨纪堂闭口不言,女子勒紧缰绳,停下疾驰,下了马来,猛的一甩马鞭,将杨纪堂扔起,飞身一脚,踹中杨纪堂胸膛,杨纪堂吐出满口鲜血,女子又问道:“你说不说?”
杨纪堂躺在地上怒目直视,“剑法就是在我这,你杀了我吧,看我说不说。”
女子连扇了杨纪堂几个巴掌,又问,“你说不说,”杨纪堂虽然脸上红肿,白了她一眼,依然不答。女子更气愤,拔出短剑。指着杨纪堂的耳朵,“你再不说,我就给你割下来!”
“你割吧,最好把眼睛舌头也都割下来,我听不到看不到,也省得你问我。”
女子不怒反笑,“江湖传言,清澜门人杨纪堂自废筋脉,独自承担盗取剑门水龙吟之责,看来是真的,果然是硬骨头,”伸出手指凌空对杨纪堂足底涌泉穴点去。
涌泉穴位于足底,点中之后大笑不止,生不如死,只是凌空点穴力道本就弱了不少,杨纪堂内力颇深,稍稍一麻,已将劲气化去。
见点穴对杨纪堂似乎没什么效果,更是生气,若是杀了,剑法不知去哪找,若是打他折磨他,想着就恶心。拿剑砍下他身上的零件,又觉得对一个残废这样,有些不忍。
无奈之下,又拿马鞭将他绑了,纵身上马,拉着杨纪堂飞奔起来。
杨纪堂大喊道:“你把我折磨死吧,看我说不说,泼辣的母夜叉!”
“我就是泼辣,就是母夜叉,还用得着你说?咱们今天就斗个明白,看你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女子越想越气,苦心孤诣许久,本应到手的剑法被人抢走,也不管市集还是荒野,纵马乱闯。
杨纪堂疼晕又醒来,女子又气又累。闹市中熙熙攘攘,黑衣女子不得不走得慢些。突闻一声断喝,“放开他,”一位青面黑须的汉子骑马堵在前面,另有两人夹在两侧。
女子本就疲累,听人挑衅,气道:“你是谁,干嘛挡我的去路!”
“我乃淄州易稼轩,你这般欺负一个残废之人,可恶至极,把人给我速速放了!”易稼轩端坐马上,持剑指着女子。
女子甩出长辫,扔下杨纪堂,猛踩马蹬跃起,喊道:“好个易稼轩,你先问我手中剑,”脚尖一点马头,右掌朝易稼轩拍去,杨纪堂虚弱的看向汉子,虚弱道:“大哥小心。”
易嫁轩端坐马上,运足内力,一手虎爪划出,三道真气破体而出,带着虎啸之声,冲向女子,女子也是迅捷,在空中辗转腾挪,躲过两道真气,出剑劈向第三道,只觉易稼轩真气刚劲威猛,似乎自己劈在铁山之上,落地时退了三步。
一击不成,女子再辟蹊径,朝易嫁轩马头刺去,易嫁轩在空中翻滚,跃过马头,右手入白刃,将剑朝左拨去,女子招数巧妙,易稼轩内力精深,酣斗片刻,久攻不下,女子沉不住气,发出八成功力,挥剑平砍,易嫁轩暗叫一声“好!”矮身避过,虎爪猛击,劲气扫到女子,再次将她打退几步。
须知高手过招,须得走一步看三步,前一招使力过大,后招自然难以跟上,留有破绽,易稼轩掌力无双,只是扫中,女子也已疼痛不止,七成功力也使不出来了。
本来武功不及易稼轩,又受了伤,“今天算是栽了,”女子暗想,“明的不行,来暗的,”持剑转身奔向杨纪堂,先劫人质。却听暗器之声,女子翻身避过,这一停顿,杨纪堂身边已站了两个持剑之人,却是同易稼轩来此的两个少年人,二人护住杨纪堂左右。
前有狼后有虎,女子倒也精明,朝杨纪堂洒出一把铁蒺藜,两条长剑啪啪啪打落暗器,趁这空隙,女子大步斜身跨过一步,跳上马背,纵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