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近了,原来是几个文人在吟诗作对,幼薇喜道:“咱也去看看,看他们的诗怎么样,”杨纪堂不喜人多,但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得答应。
及至近前。“是这位姑娘和……兄长呀,”李仪身着紫色丝绸,刚刚落笔,看到杨纪堂和幼薇,快步走出,又说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咱们几个好朋友作诗怡情,两位品鉴品鉴吧。”
杨纪堂道:“原来是李兄,我们也就随意走走,你们先忙。”
李仪拉着杨纪堂的手,“兄长既然来了,岂能不过来看看。”
杨纪堂无奈道:“李兄,鄙人姓杨,咱们年纪相若,实在当不起兄长的称呼。”
李仪施礼道:“哦,是我浅薄了,见过杨兄,杨兄,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过就是怡情二字。”
又看向幼薇,“姑娘,在下刚得一文,可否请姑娘斧正?”
幼薇道:“纪堂哥哥都懒得给你斧正,我就更懒得喽。”
周围人一阵大笑,有人调侃道:“李兄,我怎么听到,某些人的脸,被打地啪啪响,哈哈,”一片大笑。
杨纪堂见李仪脸上无光,无奈道:“我答应就是了,只是确实胸无点墨,诸位莫笑。”
李仪笑着拉起杨纪堂,快步走向凉亭,边走边说:“杨兄,咱们以深秋美景为题,我刚才写的不好,我再写一篇,”幼薇气冲冲跟上,“纪堂哥哥腿脚不灵便,你慢些。”
李仪把刚才写的诗撕掉,在石桌上重新拿纸铺开,端庄楷体写就,“嘉陵江畔青未了,九天玄女慕秋潮,有心谱奏千篇律,难言婵娟一分娇。”
停下笔来,有人掩嘴轻笑,有人赞叹李仪因时赋诗,美景美人一语双关,才高八斗。
杨纪堂叹道:“李兄高才,杨某不及。”
李仪将诗作再看一遍,眼神飘向幼薇,又研了墨,重新铺开宣纸,说道:“杨兄,请。”
杨纪堂看着幼薇,戏谑一笑,清瘦的行书落在纸上:
幼临乡间寂梦残,危行寒路孤影伴。
真有芬芳临江处,好笑人间行路难。
将笔落下,周围人品评道:“论境界,沉郁了些,”“恩,题目是深秋之景,终究有些不切题吧。”
幼薇气道:“我看纪堂哥哥这首就是好,字字如刀,境界也高,有些人不懂装懂。”
李仪也道:“深秋在心不在景,杨兄高才。”
杨纪堂一语双关。从文中说,便是自己自小苦楚,成长也孤独,如今在嘉陵之侧,发现了真正的幸福安稳,更感叹人生几多困难。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第一个字念下来,谐音是“幼薇真好”,不过这只为抒发一时情感,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众人不忿,“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年纪轻轻的,不然也来一首?”“李兄,你是在讨好人家小姑娘,还是觉得咱们不懂装懂?”
杨纪堂谦声道:“我家妹子年纪小,诸位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幼薇倔强,“纪堂哥哥,吟诗作赋很难么?他们让我写,我就写。”
“好个不难,来来,让她试试。”
幼薇挥笔纸上: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惜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首句“枫叶千枝复万枝”,众人嘲笑道:“写诗哪是这么简单,哈哈,”第二阙作完,声息了一大半,及至完成,鸦雀无声,方才嘲笑的人面红耳赤。而这首诗,妙就妙在,虽然与杨纪堂刚才的诗没有任何牵涉,却暗中表达了,即便再多美好,我也不在乎,虽一条条船奔流,也只是在想着心中的你。
杨纪堂侧目,幼薇从未表现出擅长文笔,只是这一首诗作,文质高绝,远胜于己,到底幼薇身上有多少秘密,他甚至有些害怕。
幼薇将笔放下,说道:“纪堂哥哥,咱们走吧,”杨纪堂点头,幼薇反身将杨纪堂的诗作拿了,叠好放进怀里,又对李仪道:“你的诗挺好,比我强,只比我纪堂哥哥差一点,嘿嘿。”
李仪喜道:“姑娘才华真是大开眼界,如蒙不嫌,李仪愿登门讨教。”
幼薇略略犹豫,笑道:“可以去我们酒楼吃酒,我不嫌银子扎手,”扶杨纪堂出了亭子。
“薇薇,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写诗的功夫。”
“爷爷总说,女孩子家家,不学针线女工,却喜欢男人般吟诗作赋,让人笑话,”幼薇低着头,有些害羞。
“怎么会,人生喜乐苦闷,尽在一纸文章,”杨纪堂郑重点头。
“人生喜乐苦闷,尽在一纸文章,”幼薇低声念着,眼神里满满透着欣赏:“纪堂哥哥,这句话好有道理,你懂的真多。”
杨纪堂陷入回忆,眼神有些迷茫,悠悠说道:“都是奶奶教给我的,和你一样,我奶奶也喜欢看书写字,还逼着我学,她怕我逃学,经常偷偷跟着我到学堂,她懂的可多啦。”
“是么?我一定要去拜访奶奶,你一定不许阻拦,指不定她会喜欢我呢,你不听话,我就和奶奶一起收拾你,嘿嘿,”幼薇捡了跟树枝,装作敲打杨纪堂手臂的样子。
嘉陵江水奔腾不息,时已初夏,江边却凉爽,偶有鸟儿叽叽喳喳鸣叫几声。二人似乎都在刻意控制着脚步,走得极缓、极缓。沿着江边,走了很远。
杨纪堂忽然想到:“若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又摇摇头,“我终究不属于这儿,镜花水月,无非梦里,”何况幼薇拿我当做兄长,我怎么能有非分之想,无来由的低头说了一句话,“我背过许多首诗,只是为了让师姐高兴,我喜欢她。”。
似有一个重锤敲击在心头,幼薇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失态,然后很机械的问了一句:“她一定很喜欢你吧?”
“没有,师姐不喜欢我,应该是不喜欢吧,”回忆起师姐,杨纪堂也有些伤怀。
嘉陵江水澎湃的声音尚在远处回响,而一旁被风吹起的草叶,却像道道屏障,隔住所有声音,似乎天地之间静寂了许多。
“你背了那么多首诗,还得不到一个人,呵呵,真笨,”幼薇转过头,看着身旁一只乌鸦嘎嘎飞过。
“就像,我吃了许多饭,不还是没有长高?一个道理的,”杨纪堂自嘲。
“对啊,纪堂哥哥,你确实挺一般的,如果再聪明些、再高些、再帅些,怕是连我也会喜欢你吧,”幼薇低着头,边走边踢着地面不时看到的一个个小石头。
“别嘲笑我啦,我都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呵呵,”杨纪堂苦笑。
“你净说些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幼薇态度有些呛人,抬头看见日已过午,道:“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只是杨纪堂并未发现,幼薇抬头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映着阳光,照出七彩的颜色,又瞬时滴落,碎成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