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回自己的厢房,杨纪堂直接去了堂屋,孙静正轻轻擦拭着玉笛,杨纪堂看着师父仔细的神态,想到师父的过往,不胜唏嘘。
“师父,纪堂有事相商。”
孙静依然盯着玉笛,浅笑道:“什么事情?”
杨纪堂心里反复思量,既想留下,又怕师父留他,既想说出事实真相,又怕师父知道他此去的目的,几番思量,只得组织好语言,一字一顿说道:“我想去江湖上游历一番,师叔祖已经安排好了,师父不必担心。”
孙静清秀的面容闪过一丝凄然,“你师姐走了,你便也想走么?我就知道,留下的人才痛苦,只是,你师姐还有两三个月就回来了,时间很快的,一晃就过去。”
杨纪堂脸色通红,“不是的,是师叔祖,他说,让我向师父领个任务,外出游历。”
孙静皱眉道:“你师叔祖?他怎么没和我说?”
杨纪堂道:“师叔祖应该是不想让师父担心吧。”
孙静愣住,沉思片刻,随即玉笛平刺,打向杨纪堂左肩,杨纪堂右手恪住玉笛,再沿玉笛往前划去,孙静转身,左手运气,向下平推,杨纪堂跃起数尺,孙静欺身再上,掌力转向杨纪堂落下的方向,想以力取胜,杨纪堂出掌迎上,内力喷出,杨纪堂身体微晃,孙静退了四五步之多。
杨纪堂不知自己已胜孙静,连忙喊道:“师父……”孙静道:“无碍的。”
杨纪堂道:“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你师叔祖让你去剑门?”孙静问道。
杨纪堂得了孙奇庸嘱托,但也不敢骗师父,只能默然不语。
孙静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此行太过凶险,你不许去!”
杨纪堂解释道:“师父,师叔祖只是让我去拿一本书,放心吧。”孙静问道:“何时出发?”
杨纪堂道:“明日。”
孙静说道:“好孩子,听我的,别去了,你还小,你不知道你师叔祖,他……”
“师叔祖怎么了?”杨纪堂见师父只说一半,问道。
“没,没什么。”孙静又叹了口气,“或许是我猜错了,你执意要去……为师也不好强阻,但你务必小心,须知,人心难测,你太过纯善,容易吃亏。”
“弟子记下了。”杨纪堂磕头跪拜。
孙静犹豫着说道:“回去吧,孩子,切记万事小心。”
入夜深了,杨纪堂修炼完口诀,听到上房传来悠悠笛声,如泣如诉。
像往常一样,杨纪堂走到院里,斜靠着房门。
笛声很快便停了,孙静出屋说道:“这些年,每次我吹笛子,你都在这听,明天一别,不知道何时相见,我再授你一课吧。”
杨纪堂快走几步,迎过去,低头作揖,说道:“请师父传授。”
孙静道:“你武艺已有所成,我只和你说说咱们清澜门吧。”
“是。”
“清澜自祖师创派,短短数十年,已有今日之盛况,着实不易,你可知这根基是什么?”
“徒儿从未想过,定是祖师武艺非凡吧。”
“嗯,当年祖师嗜武成痴,遍寻天下好手,与人相战,然后取长补短,日日钻研,历经多年,臻至化境,达到无所不可的至高境界,遂创立青澜门。清澜,乃是清澈的波涛之意,波涛居于下、沉于渊,遇直则前行,遇弯则萦绕,能取天下之水为己用,成就滔天之势,青澜门之所以能存在,其意全在于此。”
“我懂了,师父是说,我当再多学些功夫,为己所用。”
“纪堂,不仅仅如此,你年纪轻轻,已有扎实根基,但一辈子,哪能一帆风顺,太多人少年得志而中途陨落,有时候,太过刚强,未必是好事,得不到的,该放下就放下,我一直在想,你为何出招不懂变通,一成不变。”
杨纪堂急切道:“什么原因?”
“可能你小时候经历过太多坎坷,所以没有自信,所以害怕行差走错,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但越是这样,越容易失败。面对,未必能赢,怕,一定会输。”
杨纪堂呆呆站着,孙静又道:“武功如此,人生亦如此,你当多加历练,如祖师习武般,聚百川为己用,经识多了,也就懂了。”
杨纪堂心里仿若一扇门微微打开,透出了些光亮,拱手道:“是,师父。”
孙静道:“回去睡吧,明天还要练功。”
天刚微微亮,杨纪堂提剑而出,挑钩劈刺,率性而为,豪放如蛟龙戏水,婉约似细语叮咛,直练了两个时辰。
他习武太过认真,竟然没有发现孙静已经站在他身后很久了。
孙静拍手笑道:“看起来,你这些日子果然大有进益。”
杨纪堂离开面对未知生活的担心也消除不少,笑道:“师父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多历练。”
傍晚,庸人居。
孙奇庸正独自喝酒,见杨纪堂过来,笑道:“来来,咱们拆几招。”
放下葫芦,起身一掌打来,杨纪堂左手后撤,右手直推,孙奇庸闪过,杨纪堂出脚正蹬,孙奇庸微一闪身,杨纪堂又以拳当剑,使出一招‘高山流水’,直往上刺,孙奇庸哈哈一笑,说道:“好,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再来。”
又拆了数十招,孙奇庸露了左胸一个破绽,杨纪堂‘苍松迎客’,推掌直入,孙奇庸翻身跃起,不待杨纪堂招数使老,一拳打在他的肩头,胜了一招。
孙奇庸笑着坐下,拿起葫芦,说道:“小子,不错嘛,若不是我小心,今天怕是栽了。”
杨纪堂笑道:“全赖师叔祖教导。”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我也就帮你把盖子揭开,你自己便如江河之水,浩荡而出了,此次前去,定万无一失,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便走了,今天特来向师叔祖拜别。”
“好,纪堂学艺有成,这次定能名动江湖,我再送你剑门地形图,务必熟悉透彻。”
杨纪堂拿起地形图,说道:“谨遵师祖教诲,纪堂先回去收拾,明日一早出发。”
入夜,杨纪堂望着对面,心想,此去蜀中,不知何时才能回归,若我回来,师姐见了我的本事,肯定很高兴吧。
次日一早,杨纪堂拿了行李,孙静将他送至城外,一直叮嘱,不可逞强,保重身子,遇事三思,杨纪堂感激之余,又想到当年祖母送其离家的场景,潸然泪下,“师父,待我回来,想去看看奶奶了。”
孙静道:“好孩子,你为人孝顺,等你回来,也该回去探亲了,师父准了。”
杨纪堂抱拳道:“师父,别再送了,纪堂走了。”
孙静点了点头,后面传来哒哒马蹄声,一人一骑飞奔而来,行到近前,慢慢停下,原来是孙奇庸。
“此去路远,我给你送匹马来,”孙奇庸下马,说道:“按照门规,三代弟子外出,门中不派马匹,但这是我自己的马,与门中无关,你放心骑着去吧。”
“师叔祖,我……我不会骑马。”
孙奇庸笑道:“那就牵着它,到无人之处,试着骑骑,这白马脚力不小,跟了我许久,性子也不烈,你功夫好,还怕这畜牲?我这还有十两纹银,你路上别委屈了自己,想买什么便买些。”孙奇庸扯下背着的褡裢。
杨纪堂拉过牵马的缰绳,抱拳道,“谢过师叔祖,盘缠师父已经给了我。”
孙静道:“长者赐不敢辞,此去路远,你就拿着吧。”
杨纪堂笑道:“好,我就拿着了。”
“一定记住,万事小心,你就走吧,”孙静再次叮嘱。
杨纪堂又行了礼,转身牵马走了。
杨纪堂身形渐远,孙静语气僵硬,“你到底派杨纪堂去做什么?”
孙奇庸说道:“他要出去,就一定是我安排的?你误会师叔了。”
孙静摇头,恳求道,“师叔,纪堂年轻,什么都不懂,你千万别和他为难。”
孙奇庸笑道:“额,那个…我葫芦里的酒没了,这会儿要去打酒,你别跟着来了。”
孙静呆呆走着,既后悔当时让杨纪堂去和孙奇庸学武,又担忧杨纪堂此行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