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年间。
烽火四起,战乱纷纷,山河失色,哀鸿遍野。
西有吐蕃虎视眈眈,南有南诏滋扰不停。吐蕃、南诏之间,东蛮一族,首鼠两端,邪异横行。
天朝上国为求一时安稳,每年赔付吐蕃、南诏数千万两白银,美其名曰“体恤属国,发放岁俸”。皇帝官员夜夜笙歌,门阀势力争权不休,整个政坛都是一场漩涡。江湖门派更是你争我夺,为区区“天下第一”的称号,机关算尽,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
俗话说,盛世出能臣,乱世出枭雄,顾海潮便是其一。他仗剑走天涯,五湖四海难逢敌手,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已经闯下偌大名声,遂创建清澜一门。
只是天妒英才,他武功虽高,寿命却短,清澜门成立不过几年,顾海潮死于病榻之上。大徒弟钱若尘接任掌门之位,二徒弟夏侯渊、三徒弟孙奇庸分别担任长老。
二十年至今,虽然不复当年的风范,却也号称鲁中第一大派。
清澜门位于山东博州城东南,占地数十亩,地势开阔,坐北朝南,背靠风景优美的胭脂湖,正对博州唯一一条官道,院墙高耸,大门口一对丈余高的白玉石狮子,不怒自威,朱红色大门,闪亮亮的铜环、铜钉。大门两侧的墨色檀木上,是一对金色的楹联,字体工整,一气呵成,“紫竹碧草追思远,浩荡神剑出云天。”
有诗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每年,数百成千人跪在清澜门槛之前,乞求入门成为弟子。但清澜门收徒极为严苛,至今二代弟子统共六人,个个武艺高超,再往下三代弟子也不过十数人,均是一时俊杰。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
阳春三月,大地解冻,万物复苏,中原大地一片春意盎然。若论清澜门何处春色最美,当属碧草轩无疑,这片绿茵场是清澜弟子修炼招数的场地。灼灼桃树围在青青碧草四周,红绿相交,伴着泥土的芬芳,叫人心旷神怡。
红花绿草的掩映下,清澜门三代弟子杨纪堂正和师姐张盈盈切磋剑法。
杨纪堂挥剑下劈,身着鹅黄小衫的张盈盈持剑横挡,并出一记扫堂腿,杨纪堂速度不及师姐,连忙跃起后退,还未着地,张盈盈早已前跨一步,剑指少年胸前,嘻嘻笑道:“师弟这招‘水中捞月’使得熟练,只是后招太慢了。”
杨纪堂羞道:“师姐又取笑我,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到处受人欺负。”
张盈盈低头浅笑,“你需得勤加练习,自然有所进益,快中午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杨纪堂十五六岁年纪,样貌方正,身高不及中人。张盈盈长得甚是出众,她长发披肩,横眉如黛,面施薄粉,一颦一笑,动人心神。
话说,清澜门如此显赫,肯定要对弟子的根骨、品性、智慧再三查核。偶尔有例外,如靳飞雪,是济州知府的独子,且天赋绝佳,样貌伟岸,可谓人中龙凤。再有便是杨纪堂了。
杨纪堂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但他拜师之时,拿着“清澜令”!
这枚令牌是顾海潮亲手所制,一共三枚,正面雕紫竹图案,背面篆刻“清澜令”三字。顾海潮曾有言,“不管是谁,只要持此令牌,即可号令清澜门为他做一件事,纵刀山火海,无可不从。”
“无可不从”四字,说明持有清澜令的人,对顾海潮或清澜门有莫大恩情,也说明整个清澜门欠持有者一笔无法计量的债。
另两枚“清澜令”早于顾海潮在世时收回,持令者皆是当世豪侠,文采武艺惊才绝艳。
散落的便只有这枚了。
杨纪堂手持“清澜令”来到清澜门,要求特别简单——入清澜门墙,做普通弟子。
满门皆惊。
顾海潮何等人物,能得到他的许诺,怎会是寻常人等。况清澜令如此贵重,那持令者即便自己用不到,也会赠予极其亲密的人。不管怎样,有一点毋庸置疑:清澜门即将有位家室显赫的绝世高手横空出世。
掌门钱若尘亲自教他武艺,门派之中,所有兵器、功法任其选择。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走在同一条路上,其他入门较早的弟子也会在两旁恭敬的稽首。
奈何,杨纪堂跟着钱若尘半年之久,不论招数还是内力,一无所成。
雪上加霜的是,博州官府向钱若尘通报消息,杨纪堂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他的奶奶不过是风烛残年的老太太,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穷的揭不开锅,万般无奈才把他送到清澜门。
至于“清澜令”,毕竟几十年前的事,这枚令牌颠沛流离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被一个农村妇人拿到,有什么稀奇。毕竟,天下走狗屎运的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钱若尘连连啐了几口吐沫,拍桌子大骂,“骗子,骗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许多弟子找他比武,杨纪堂每天被揍得一身青一身肿。钱若尘终于失去了耐心,将他赶到孙静门下。
孙静是大长老夏侯渊的小徒弟,也是清澜门年纪最小、修为最低的二代弟子,杨纪堂成了一时笑柄。
时至今日,已经五年,他依旧一事无成,烂泥扶不上墙。如今,所有人都不会在意他,除了师父孙静和师姐。
背景说完,再入正题。
清澜所在,处处栽植绿树青草,小路曲径通幽,前后两院以一片紫竹林隔开。前院是碧草轩、清澜阁、紫竹院,分别用于习练招数、内力和心法;后院则是门人住所,还有紧邻胭脂湖的景观——白石滩,供门人散步怡情。
从碧草轩至后院的路上。
阳光很好,透过斑驳的树叶,碎成一地倒影,微风扫过,师姐脸色白皙,衣角拂起,搭在了杨纪堂的手上。
杨纪堂心神一荡,朝师姐偎得更近了些。
“师姐,我在白石滩看到一个长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听说有福气的人才能看到,你要不要去看?”杨纪堂刻意提了个话题,他很喜欢和师姐聊天,尽管张盈盈向来安静。
“不去,让师父知道咱们不务正业,又得挨骂,你也少偷懒,看飞雪师兄,文武双全,多学学人家。”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杨纪堂心情低落了好多,他讨厌靳飞雪,扭头独自生着闷气,只是眼眸不停回顾,偷偷扫向师姐。
两人走进了叫“憩园”的小院,师父孙静早已备好午饭。孙静年岁本就不大,二十八岁,待张盈盈和杨纪堂如姐如母,关心无微不至。
将午饭端到桌上,孙静问道:“上午剑法练得如何?”
张盈盈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师父:“师弟又学了一些功夫,和我拆了好多招呢,我也是险胜。”
孙静接过馒头,咬了半口,笑道:“就知道护着师弟,他的本事我能不知道?纪堂肯努力,但一点儿内功都……”
说着说着,没了下文,孙静本想说,“一点内功都不会。”怕这话打击了徒弟,连忙收住。
一个被拆穿了谎言,一个被说功夫不行,两个徒弟对视一眼,皆是羞笑。
杨纪堂竟有幸福的感觉,“能和师姐一起挨骂,多好,”脸上泛起一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