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中国中南位置的HN省LL地区舜皇市花桥乡丁塘村.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节还没有过完,乡民们要出元宵了,才行动起来,开始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息的劳作。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天已经黑了很久,也不知道具体时间的丁塘村村民们多数都已吹了煤油灯早早上chuang睡觉了,整个村庄显得宁静而安详。这个年代,乡村的农民是买不起手表的,一块普通的SH大白机械表,要一百好几十元的,大城里的工人要不吃不喝攒三四个月才能买得起,别说落后地区的普通农民了。连电都没有接过来,所以也没有人拥有传说中电视机。暂时来说,除了睡觉,晚上也没有别的可干的丁塘村的乡亲依然遵循着古老的传统,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梁广生两口子也已经躺在床上了,不过他们还没有睡.
去年年底,他两口子加小孩一起五口人,从村里分到了8亩水田,16亩旱地,一片松树林,一片茶子树林,半头耕牛,所以正在商量和计划着开春后的农业生产的安排。
……譬如预测今年的年水好不好,水田种什么好啊,旱地种什么,种子要去哪里买,价格贵不贵啊,收成好不好,什么时候下种啊;村里分来的那些农具能不能用,不能用坏了的,要找谁修理的啊,还要不要买些必须的农具,化肥农药买不买,买多少卖,那东西效果好不好,划算不划算?
两口子聊着这些东西,对他们两个农业老把势行家里手来说,其实都是老调重弹。不过这不是新政策出台,开始搞单干了嘛。集体活干多了干久了,都成习惯了,现在要一下子单干了,心里没有底,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好好地合计合计,两个人的脑瓜子总要比一个人想的清,想的全。
去年下半年,市里认清了形势发展,根据中央文件指示精神在全市范围内推广落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所以今年是丁塘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的第一年。
联产承包,不但包产到户还包干到户。没有了集体分工,家家户户自己搞自己的生产了,种自己的田,收自己的谷。
这可就跟往年跟着集体出工工分的时候不一样,集体的时候是干好干坏一个样,所以在混的多,有八分力出个六分就不错了。现在可不行了,现在还不早做计划,努力搞好生产的话,饿着肚子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所以村里的人,谁不是在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摩拳擦掌,勤劳致富。
在外面跑过,消息灵通的人人士他村里吹嘘,别的地方可是出了不少的“万元户”了。“万元户”,一万元有多少?有些不识数的人或勾起了手指头,或问起了别人,等他知道一万是多少时,惊呼“那么多啊”,“难啊,难”,很多人都砸起了嘴巴,在心底暗自盘算着自己的赚钱大计。“万元户”啊,多招人喜欢的名词啊。特别是那些家里劳动力多的人家,听了“万元户”这么个话后,可就有了念想,好好计划计划,发点狠,多搞点副业,也搞个“万元户”来做做。
梁广生两口子合计来合计去,也说到副业问题上来了。
“孩子他爹,今年我们要不要多养几头猪,对了,还养头母猪,你想啊,母猪下的仔,自己养也能省下仔猪钱,多的仔猪可以卖给别人,现在养猪的人多起来了,仔猪很好卖。再和队里包张鱼塘,放点草鱼,鲤鱼,鲫鱼,其他杂碎的鱼什么的。.放一年,过年的时候卖了,现在鱼可好卖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赶集的时候,看见有贩子大盆大盆的收鱼,也不知道他们买了给谁吃去,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粱广生的老婆文秀丽自觉得自己把话说远了,便转回来:“
养鱼又不占粮食,只要多打青草就好了,养张塘鱼,养几头猪,欠的帐也可以还上了,儿女们读书的学费也有了,呵”文秀丽一边说,一边想着,想到美处,不禁笑了起来。
“这事儿我也琢磨过,现在政策好,允许大家搞副业,大家都不怕,我怕啥!不过搞这些个事要不少劳动力呢,多养猪,那得要粮食不是,哦,我听别人说,可以先用猪草配粗粮养架子猪也用不了多少谷子,那就得把旱地全部种上,就种高粱,豆子,红薯什么的,还要打猪草什么的,还要煮猪食,喂猪,加上你还要种小菜,养牛,这么多事,忙得过来不?你还想要放塘鱼,我们家就我们两个人做事啊!”
文秀丽听了自己汉子的话,默不作声了一会儿:“那……”她岔开了话题,跟老公谈起来别的。
……
夜渐渐深了,夜色更黑沉了。
梁广生跟文秀丽两人都有了睡意,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文秀丽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没有听清楚梁广生便问老婆刚刚说了什么,话已经说过一次,再说也就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文秀丽这回说的大声些了:“我说要不,让老大不读书了,在家帮忙算了。”
听了婆娘说的话,梁广生第一反应是看了屋里另外两张床,哦,是空的。孩子们去外婆家姨妈家走亲戚还没有回来。
“你个蠢女人,说的什么瞎话,不读书,不读书有什么出息?”
别看梁广生老实又没有见识,那时政府也没有宣传“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但是凭着农民对知识的朴素认识,再加上广播里不时透露出来的对于知识分子态度的变化,大学生和中专生毕业的政策安排,让梁广生觉得,送子女读书考学校吃上公家饭才是正道,伏在田里一辈子修地球有什么出息?
梁广生家两个大儿子一个小女孩,三个小孩都是聪明的崽啊,都能读书,这是他梁广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骄傲。别人家的小孩十四五岁还在小学里混,斗大的字还不认识几个,自己大儿子十四岁出头就初三了,听说是学校年纪最小的几个,成绩却是最好的几个,二儿子今年十一岁,跟他大哥一样在乡农业中学,读初一了,老三是个女孩,9岁,就读小四了,哪个教他三个子女的老师不说他三聪明,将来一定个个都是中专生,大学生,有出息的很。“有出息“,这话梁广生爱听,听着就舒坦。他觉得老天待自己还算不薄,给自己留了念想。
“读书,读书,没有人干活挣粮食挣钱,再读的书,你拿什么送他读书?饿都饿死了,还读书呢。你一年挣得了几个钱?还要除去交公粮、村提留款、村小学民办教师的工资费、买化肥农药种子农具、加上交水田灌溉费、渠道大堤护理费等,就是即便家中不留一粒粮食一家人都不吃不喝,不买油盐酱醋,也都不看病穿衣,也不能负担起他姐弟三人一起上学和你老子看病的钱。再说,老二也读初中了,吃穿用度都增加,你有好多钱?想送两个大学生?”文秀丽声音也大起来了
梁广生听了老婆象机关枪一样的话,不吭声了。家里穷,是他梁广生心头最大的痛。他们家一家五口人就住在一间二十来个平方,三面墙是老木板,一面墙是青砖的屋子里,外加一个茅草顶土砖墙的伙房。
家里没有一点象样的家当,就三张床,三口箱子,几把长凳子和一张吃饭的木桌子。就这样的房子和房里绝大部分家当还是梁广生结婚后跟他老子分家时,从老子手里分得的。分家后的这么多年,梁广生除了向隔壁村的木匠师傅买了张吃饭的桌子外,就是买了些简单的必须的厨房用具—-这是分家后单独开火过日子必须要的。除此之外就没有买过别的大件家当了,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也好不了多少。
他梁广生人不懒,也没有不良嗜好乱花钱。在生产队里总是抢着干最苦最重工分最多的活,又从不缺工,每次年底队里累计工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不抽烟不喝酒更不赌钱,是农村男人中是出了名的勤劳户,老实户,可还是出了名的贫困户。
这都怪他梁广生家老根子不好,没有从他老子哪里分到什么家产,还分了近千元的债。
以前梁广生他父亲家底子就薄,就穷:梁广生父亲是贫农出身,贫农是个光荣的身份,可是光荣也不能当饭吃啊。梁广生母亲死得早,没有女人操持的家里,梁广生他老子能把梁广生的四个姐姐和梁广生以及最小的一个弟弟都拉扯大,,就很了不起了,还想富,想都不想,再说国家和集体都不富,个人哪里能富的起?
他梁广生能娶到老婆,还是因为他三姐嫁给邻公社的一户人家的儿子做媳妇,同时这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梁广生这样换回来的。
后来梁广生他们姐弟都长大了,都能挣上工分了,可梁广生父亲却陆续得了冠心病、胃病加肺结核的病了,这病是慢性病,还不轻,一下子死不了,要药来减轻痛苦。于是东家邻居西家亲戚的借了一屁股债,
所以这些年来,力梁广生只比别人出的多,事也不比别人家做的少,苦也没少受,要说钱粮挣是挣到了一些,可一年到头两手空空,总穷得钱没钱,粮没余粮。债没有全还上。为什么呢,因为他梁广生上有个药罐子老子,吃药打针,花费多,下面三个孩子慢慢大了,读书的钱虽然不多,可顶不住人多啊,吃穿学费什么的尽是连累。
想到家里的困难,梁广生就愁,可愁归愁,愁也想不出好办法啊,梁广生想过来想过去还是下不了决心,沉默良久,只是叹息:
“老大的读书成绩好着呢,不读可惜了”
“只送的起一个啊,老大他年纪大些,也能当大半个劳力用了,谁让他生在前头做大哥呢,做哥哥地让着弟弟也是应该的。再说老二读书也不比老大差;有老大在家帮忙,老二就能安稳地读书,我们家也还是有盼头的,将来老二有出息了再帮哥哥,对了,三女也能读啊,为弟弟妹妹出了力的大哥将来还不是可以跟着沾弟弟妹妹的光。
文秀丽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汉子,她知道他心底的憋屈,可是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她就不痛苦了?都是做大人没有能力啊,连累孩子跟着受苦。
梁广生还是下不了决心“这事等我想想再说“
“马上就要开学了,想想又能有什么办法,你还想借钱?我们还能借得到钱的话,我也不会开这个口提这事了!”
在贫穷现实面前,粱广生再苦闷也不得不妥协地接受老婆这看上去有理的建议,不过他还是带着恼怒赌气似的跟老婆说:“那怎么跟孩子说?谁跟他说?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文秀丽听自己汉子这么一说,明白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不过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谈话到这里,两人也都没有心思进行下去了,夜,更安静了,床上的两夫妻辗转反侧了多久才睡着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