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梦醒时分
正是夏初,原都已是开始热了,陈冬梅翻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床顶发呆。楼下扔来的石子“啪”的击在窗棱,曾蓉穿着皮鞋踏着地板蹑手蹑脚,尽管她尽量不弄出声音,可是那声音好像放大了无数倍,听到耳朵里。
今天刚收到家里寄来的信,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枕边。信里母亲说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那家人日日上门来闹,她和妹妹已经不大敢出门了。
她起身拖了鞋也走到窗前,看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飞身扑到一边等候的怀中。夜色浓雾里,倒像合成了一人。曾蓉头上的水晶发夹亮晃晃反射到眼里,在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她能看见曾蓉娇艳陶醉的脸,此刻正摩蹭着余正凯胸前的衣领。两人鸳鸯交颈,亲亲我我。恨不得融成了一个。好一阵,方才携手远去了。
那水晶发夹本是一个西洋牧师来会见余进山的时候,献给他一箱西洋宝贝里的一件。辗转到了余正凯的手里,而他又把这个给了曾蓉。
发夹上的那颗亮的睁不开眼睛的钻石名贵无比。据说原本是镶嵌在某个国王衣服扣子上的。如今闪耀在曾蓉的头上,不知惹了多少嫉妒的眼。
曾蓉与余正凯的关系日益紧密,不管不顾整日和他腻在一处,依然拿着第一等学生的荣誉,受着师长的爱护和同学的嫉妒,还有杨菁他们这么多真正关心她的朋友。
看杨菁正睡的香甜的娇颜,憨笑就挂在嘴边。陈冬梅不由自嘲的低声笑了笑,真是天公疼憨人,什么都不想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吧。即使她惹了三晋的土皇帝又怎样,立刻跑出来一个卢南义给她收拾场面,一旁还有曾蓉余正凯护航。背地里还有闵正贤暗自倾心。
就连大帅都能睁眼闭眼放她一马。要说余进山连打了他儿子的人都查不出来,那才是笑话。三晋土皇帝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也是只有杨菁这个傻瓜才能相信大家都不知道这种傻话。可是偏偏有时候看着这人天真信任的眼神,偏偏就像自己也能感到幸福一样。
想起来三晋女校以前母亲粗糙的手拉着她让她过年不要回来。
“车票恁贵价(那么贵),就表(不要)回来啦。你姐弟几个都要上学,一个一个伸的手(伸着手)跟你爸爸要钱,你爸难受嘞。你在那儿省着儿花,把你送到那儿给自个儿找个好女婿回来,这样才不亏啊。孩的(孩子)你自己小心啊。”
听得自己满腹的心酸,却也只能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垂泪了。全家省吃俭用也要把她送来这女校里,却也把她看成了摇钱树。一心一意的等着她攀了高枝嫁入豪门,做个长远投资。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有等她毕业,家里就出事了。
轻手轻脚把被角给杨菁掖了掖,还是把她惊醒了,睁着迷蒙双眼看向她:“冬梅?怎么还不睡?有心事儿啊?”
那边的陈兆兆也翻来覆去没睡着,听到动静也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被子也跑过来,坐在冬梅床上。陈冬梅默默走到曾蓉床边坐了下来,轻摸着散在床上的高级睡衣暗自出神。
“曾蓉去哪儿了?”陈兆兆看着陈冬梅奇怪举动有些出神,这时反应过来,有些一惊一咋:“啊啊——,她她、她没……”
杨菁一把把她没说出来的话捂到了嘴里:“姑奶奶轻声些,让人听到了不得了啊。”看陈兆兆点点头,这才把手放开。
陈兆兆还在喘:“老天爷,她可真胆大啊,敢不回来。被人查到她会被开除的。”
杨菁虎着脸严肃的说:“不管怎样,曾蓉都是我们朋友,陈兆兆你得管着你的那张嘴。要是别人知道了,就一定是你说的。”
三晋女校算是比较开放了,但是女学生晚上外宿不归这种事情,被人知道了也会惩罚的非常严厉的。轻了公开名字,通报全校;重了,就扭送到警察厅,以诱拐或者**论处。这辈子就别想抬头做人了。
陈兆兆也想到这些,不敢大意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尽量不说出去。”
杨菁暗怪曾蓉行事太过任意妄为。要知道,大凡世人都有喜好打听别人私事的习惯,国人尤是如此,过犹不及。
“不是尽量,是一定!”
一旁的陈冬梅神色郁郁,从晚上开始就很不对劲,陈兆兆给杨菁指了指她。“冬梅,你这几天晚上的神色不对,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听听?”
可她只是笑笑,仍是习惯的低下头,看着曾蓉临走时散在床上的首饰出神,她的眼中印满了五光十色,金属的光泽刺酸了她的眼。讽刺的弯了弯嘴角,一句“睡吧”结束了今晚的夜谈。
杨菁和陈兆兆对看一眼,眼见陈冬梅若无其事走回床边重新翻身躺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陈兆兆耸耸肩,也翻身睡下了。只剩杨菁呆坐了许久,越想越不对劲,一时无法,想来想去也只能等到明早再问个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冬梅把箱子都打开了,几件看着还算簇新的衣服收拾起来,其中还有一条洋装的裙子。本是曾蓉的,穿着腰身显得胖了些才给了她。几件不多的首饰玉器,成色也不是很好,只是样式新颖些。
唯一看着不错的是一个玉如意,是她母亲那一辈传下来的,说女孩子是无论如何应该有两件象样的玉器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舍得,仔细挂在脖子上,熨贴在心口。把这些都包裹在围巾里打了结,想了想又把冬袄拿了出来,反正也没到穿的时候,也把它夹在包裹里,天刚放亮就匆匆跑了出去。
这时路上行人还不多,天刚亮没多久,刚刚入夏,早晨还泛着寒气。呼出的气都冒着白烟消散在雾气里。不时有商铺开门开始做生意,洒水扫地,货郎摇着拨浪鼓沿街叫卖,这街上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陈冬梅靠着墙根发薏症,等了好一会儿当铺才开了门。
她在门外等了半天,黑眼圈还冒着血丝,正疲惫着。当铺掌柜见多识广,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急等着用钱。
翻了翻手里的东西,伸出两根指头。“这个价,死当。不然您上别家看看?”
她狠命的咬着唇,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儿,涨红了脸,抓起他手里的两个银元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