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再醒来是已经躺在一间草屋里了,身上被一块块布裹着,活像一个大粽子。李安望着空空的屋顶,摸着自己胸口,还有心跳,自己竟然还活着。李安不禁回想起那个将自己推落江中的将领了,自己转身想要拉住他时,那张充满着紧张恐惧深深不信任的脸,看见自己近身后近乎发狂般狰狞的脸,李安不由得一阵心痛,心道:“寒气是已经进入心脏了吗?”李安想想不由得好笑,枉学了这么多年武功,师父当初还担心自己伤害别人,现在看来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李安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环视着这间草屋,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床头挂着一幅山水画,看来这间草屋的主人是个文化人了。李安缓缓走出庭院却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洪水已经淹没一切,只留下一个个山尖,再向前三步不到就是混浊的洪水,混杂着树枝和异物。李安不由得有点头晕,扶着门口慢慢单膝跪下,默念着长生诀。远远的好像走过来一个人,李安努力的仰着头想要看清楚,那人赤着脚,穿着蓝衫,腰间仿佛挂着一袋香囊,晃来晃去的,背着一个背篓,戴着竹笠,看不太清楚脸,但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在哪呢?李安又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身上又裹上了大大小小的布块,其间李安还醒过一次,只觉得闷热口渴,囔囔着要喝水,终于有人仿佛被惊醒了,忙倒了杯水想要递给他,却被李安连手抓住着大口的喝着,那人想要把手抽回去,但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李安望着面前睡着的姑娘不觉的呆住了,那姑娘被李安惊醒,抬头之间,两人久久对望,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明眸如水,李安深深地陷了进去,难以自拔。
突然间,俩人莫名的红了脸,低下了头,松开了各自紧握的手。姑娘默默的抚着自己的手腕,没说一句话走开了,李安看着走远的背影,裙摆,鞋子,不由得叹了句:好可惜。那姑娘听了,回头望了一下李安,有些不解,但掉头走开了。
过了好久,至少李安是这么觉得,那姑娘终于梳洗打扮好,红着脸问道:“你醒了?”李安一愣:我不是早醒了吗,只得尴尬道:“醒了,真是麻烦你了,刚才多有不是之处,还望不要见怪。”那姑娘道:“好。”俩人是又陷入沉默。然而李安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李安尴尬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肚子有点饿。”那姑娘忽的想起了什么,赶忙向厨房跑去,李安也慢悠悠的跟了过去,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只剩一个瓦锅不断的吞吐着热气,那姑娘显然是手足无措,李安道:“你别动,让我来。”手里垫着一块布,慢慢的把瓦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掀开一看,却是炖的一锅鱼汤,透着一股清香。李安不由得问道:“有碗吗?”姑娘赶紧的端出了碗,递了过去,李安盛了一碗转身递给了那姑娘,姑娘赶忙道了声谢谢,李安微微一笑,自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鱼汤虽然没加什么佐料,却好在鱼味很鲜,又是暖暖的,只觉得胃里很舒服。李安夸赞道:“你做的汤真是很好喝。”那姑娘不由得红着脸道:“过奖了,我也不会做饭,随便做了下。”但李安是连喝了两三碗,不住的称赞,那姑娘才有点相信了。
李安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那姑娘道:“山下发了洪水,家里都被淹了,没办法我父亲就把我安顿到这了。”李安道:“原来是这样,那是你救了我?”那姑娘道:“也不算是我救了你,前天洪水格外的大,开门便见你被冲到了门边上。”李安郑重站起来作揖道:“真的是谢谢你了,不曾想我还能活下来,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找我。”那姑娘却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李安也笑道:“我叫李安,是隆兴县人,奉了皇旨前来柳江赈灾,不深坠入江里,多亏你搭救了我。”那姑娘道:“原来是这样。”李安则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那姑娘犹豫道:“我叫单静。”李安见状也不好再停留在这,以免姑娘反感,又道了遍感谢,起身就要告辞。那姑娘却拦住道:“你还走不得,”李安问道:“为什么?”那姑娘道:“出了这屋,周遭都被水淹了,没有路的。”李安一愣,难不成被困在这了。姑娘却道:“你先在这休息着吧,我父亲撑船外出救人去了,两三天内一定回来,到时再送你出去不迟。”李安又连忙作揖道:“真是麻烦姑娘了。”坐了半天,忽而又想到昨天的身影,李安不由得问道:“昨日在门前我看到的身影是?”“你全看到了?”那姑娘一阵脸红,本是女儿心性,难得自己一个人,便光着脚丫,穿着短裤窄衫打扮成一个渔夫,回来时碰巧遇到了李安。李安也是确认下,不再接着问了,便打量起床头的那幅画来,细看之下,不由得问道:“这幅画是仿的王维诘的山居秋暝?”静姑娘惊讶道:“公子好眼力,我早先闲时画的,还没来得及题诗。”李安道:“王维诘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姑娘这画深得其意。”静姑娘笑道:“公子过誉了。”李安又感叹道:“王摩诘的诗大多数都是山水田园之作,田园美景,闲居之趣。然而一生坎坷,所求不得,便于佛法中寻觅安慰,所著所作读起来都有点莫名的伤感。”那姑娘道:“不错,他的写景诗篇,常用五律和五绝的形式,篇幅短小,语言优美,音节较为舒缓,很适合描画幽静的山水和恬适的心情,只是从中年以后日益消沉,在佛理和山水中寻求寄托,虽然是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难免给人有志难酬的感觉。然而事隔久远,也许诗人早已是真的看透了呢。”李安苦笑道:“世事玄妙,参悟的透能有几人。”李安不禁想道这一路走来,灾民遍地,衣不蔽体,满脸尘垢,相互奔走呼号,只为能裹住肚子温饱。所谓的士子,也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机关算尽,人的性命置之不顾。接着说道:“民众愚昧,官者为名,大家也不过都这样了。”静姑娘见他说话露着伤感,便劝解道:“芸芸众生,四个字说来容易,可却是无数的家庭组成,父母儿女大部分是相亲相爱,纵然是遭遇了天灾人祸,也是相互扶持,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算不得愚昧,做官的我想也一定有为民请命的,我觉得你就是个好官。”李安笑道:“姑娘高看我了,我不过一打酱油的,没什么大本事。”姑娘道:“大家都是略尽绵力,公子若没有救人之心,如何能掉到江里呢?”李安还想再说,突然间心口好似玻璃碎裂似的,一阵疼痛,李安也是捂着胸口,眉头紧缩,不一会眉毛嘴唇就好似霜打一般雪白,可是浑身是冷的发颤。“好冷,好冷。”李安忍不住道。姑娘赶紧的又把被子,一块块布又盖到了李安身上,可这次却比前两次更严重了,李安仍是不住颤抖,呼出的气都成了冰珠。静姑娘无奈,搬来炉子放到李安边上,又在一旁紧紧的抱住李安,然而李安仍是在她怀里不住喊冷发颤,那姑娘也没办法,只得紧紧抱住,不知道如何是好。李安逐渐意识模糊了起来,寒意肆无忌惮在体内左冲右突,李安想要调动丹田的内力却是一次次失败,这真是生死边缘了,李安默念长生诀:一切皆空,无声无色,般若行处,是见空明,慢慢的感觉一丝丝内力从丹田处涌出,向奇经八脉缓缓散去,与寒气相互交融,抚平焦躁的寒气,沿着经脉流回丹田,来回反复。李安虽然仍是冷但却稳定了下来,背后又传来丝丝暖意,在这混沌中温暖着缓缓睡去。
再醒来则是两人相互搂在一起了,单静偎依在李安温热的胸口,双目紧闭。李安也是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呆呆地看着沉睡的静姑娘,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短暂的美好。单静也是沉睡中忽然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吓得一惊,直接将正在想入非非的李安冷不丁的推落床下。李安哎呀一声,趴在地上,竟又闪着了腰。姑娘这才算是醒来,脸红着下床要将李安扶起来,李安却是故意力气朝下,任凭姑娘怎么拉却拉不动,姑娘正是焦急之时,却看见李安一脸坏笑,不由得气打一处来,直接将李安又扔在了地上,出去梳洗不再理他,李安只得在地上哎吆着:“我真的闪着腰了,帮我一把,我再也不胡闹了。”过了一会,那姑娘才慢悠悠走了进来,红着脸嗔道:“你这书生枉读了圣人书,却不安好心。”李安百般道歉,姑娘方把李安扶回了床上,又从箱子里取出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扔给了李安,只是李安伤在背上,咧着嘴忍着痛,却是怎么都敷不到,样子甚是滑稽可笑。那姑娘也是噗嗤一笑,拿过药,仔细的给李安敷上,说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