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李瑾愣了一下,她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再次伏到小孔上看,临窗的条桌上罩着西瓜形灯罩的油灯正散发着莹莹的白光,灰白色的粗陶罐里插满了参差不齐的腊梅花,在灯光的映照下一片耀人眼目的金灿灿明黄黄,而韩延却已不知去向……
李瑾用目光四处搜索,遍寻不见韩延的踪迹,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这是朝中重臣私下的集会,韩延有什么资格参加呢?他应该早回洛阳去了,哎,江城和徐婉的事把她折磨的神经都不正常了,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她的心情忽冷忽热忽高忽低仿佛把一年四季都经历了一遍。
右手边墙上的窗子忽然微微一动,李瑾敏感的犹如惊弓之鸟瞬间转过脸来,瞪大了眼睛可夜色如墨什么也看不见,只觉一柄剑轻轻的搁到了右肩上。
啊!猝不及防的李瑾轻呼了一声,但她料定来人是江府的侍卫,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深怕惊动了隔壁的人,赶忙轻声“嘘”了一声,道“我是李瑾小姐”。
“李瑾小姐“剑收回鞘的同时响起了充满挑衅与嘲讽的洛阳口音“偷听可不是淑女该干的事”。
“韩延?!”李瑾震惊了,霎时间像遭受了雷击似的动弹不得。
“很荣幸给您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韩延道,不禁笑出了声,这么正经的话不知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天知道,李瑾是多么想用尖刻的话狠狠的回击啊,可她偏偏不能!孤身一人夜访江府连个女伴都不带,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偷听大人们商议国事,今夜的所作所为不论哪一桩都能彻底毁掉她的声誉!到时候就连最宠爱他的爹爹也会瞠目结舌,大发雷霆。
“小点儿声”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你愿意去花园走走吗?“
别说是去花园,就是下地狱她也愿意,只要能离开这屋子,去哪都成!李瑾只觉如蒙大赦,根本来不及考虑他的意图更别提他语调中恼人的幸灾乐祸了!
连绵曲折的游廊尽头就是后花园的拱门,游廊是朱红色的,两侧檐下挂满了红灯笼,游廊四周满是花草树木,檐上也随处攀爬着长青藤和紫藤萝,白日里有很多仆人穿梭其间,很多空闲的丫鬟也喜欢聚在这里做针线拉家常,此时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一阵寒风掠过,檐下的红灯笼晃动起来,光影闪动有点骇人,李瑾望着韩延高大的背影,想起了关于他的传言,不过二十岁,至少已亲近过五十个姑娘了!天呐!他该不会是想?他可不是个君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瑾越想越怕,停下脚步道“有什么话再这说就好,不必非得去花园”她担心自己的恐惧会被韩延看穿,便把脸侧过去装出傲慢的样子望向如墨的黑夜,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
“李瑾小姐,我可是为了您的声誉着想”韩延转身望着李瑾”像我这种……额,叫什么?用你的话说,姑且称为混蛋吧,无论被谁瞧见了咱两在一起,您都甭想在解释清楚了!谁都觉得我对女人一向不怀好意“他凝视着李瑾的表情,忽然笑出声来“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高估自己的坏习惯呢?我见过许多长相比你美身材比你好的女人,关键的是还比你有良心,放心吧,你还不至于让我神志不清”说完后他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也不管李瑾有没有被说服。
李瑾不信任他,却不得不跟他走,谁让自己有那么多口实落在了他手里?他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类君子,君子的行为总有章法可循,而这个人却似乎只喜欢随心所欲,他的所作所为总会出乎李瑾的意料,让她不得不调动起性格中好斗的那一面随时应战,虽然伤脑筋但也很刺激。
后花园里有个养锦鲤的池塘,夏天,水面上会密密匝匝的长满睡莲,现在呢?除了寒风吹起的水波什么也没有,池塘边上有个精巧的六角水榭,每个高高翘起的檐角上都挂着一串长长的红灯笼,倒映在水面上。
“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李瑾假装口吻轻松的问道“您什么时候来的呢?”她发现硬碰硬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准备改变策略,利用女孩子的优势来征服他,虽然寒风吹得很凶,她还是把帽子拉下来,露出雪白的颈子和娇艳的脸庞,刚才韩延说他见过很多女人都比她有魅力令她无法释怀,天性中的好斗与霸道让她总想改变韩延的看法。
“好了,李瑾小姐,你有张漂亮脸蛋,我已经见识过了,天气很冷我建议你还是把帽子戴上,用美色可收买不了我”韩延笑道,殷勤的帮李瑾把帽子戴上,可李瑾就觉得他假惺惺的,其实只是想嘲笑自己。
“你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李瑾小姐,你这么热爱社交,为什么不打听一些有用的信息?我根本就没离开过长安,如果你不会误以为我在炫耀的话,那我就直说了,现在管理长安北部治安的长安北部尉正是在下”
“怎么可能?你来长安不过……”李瑾惊叫道,根本不敢相信。
“多亏了你的那群大男孩”韩延道,口气里充满了蔑视。
“什么意思?”李瑾更加迷惑了,大男孩?曲江池吗?她忽然想起了那日李陵的话“李陵说你只想利用我们,他说你剑没出鞘,可这与你的长安北部尉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明白。“
“有人看出来了?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韩延问道,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浮现了李瑾以前没见过的认真神情。
“李陵!哼!你以为只有你能看穿别人?这人至少比你聪明一百倍,一眼就看穿了你的阴谋诡计”李瑾因为总是被韩延看穿,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怒气,这次终于结结实实的回击了一次,心情十分畅快!她以为这回总能把韩延的气焰压下一两分了吧,没想到韩延却道“不料在京城得一知己,痛快!”说完竟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起来。
本想报复他的怎么自己反而落了下风呢?李瑾有些恼怒觉得他的笑声真是刺耳,便粗鲁的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接着说吧,这没什么好笑的”。
“那天我得罪了十几个有身份的阔少爷,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韩延道。
“别吹牛,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李瑾不屑的道。
“好名声与坏名声可没有一定的标准,那件事在李瑾小姐的眼里不过是一场不入流的打架斗殴,可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确是武艺高强不畏权贵的表现,比如皇上“韩延凝视着李瑾的表情,顿了一下”你懂了吗?小姐,我做这件事不是给所有人看的只是给某些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