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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老幺

曲江池是一个天然湖泊位于长安城东南,因为南北长东西窄,西岸又有些弯曲故名“曲江池”,是长安人春天常来的地方。

李瑾的马车经过大雁塔后转向东南走,虽然还没到,但她仿佛已看到了园子里的景象。

湛蓝的天空犹如水洗过一般,树枝上草丛里开满了鲜花,有山茶,牡丹,芍药,迎春,杜鹃,杏花……湖泊里莲叶田田,荷苞正在蓄势待发,等它们成为主角时,长安城就迎来了新的季节,湖泊周围鳞次栉比的行宫台殿在柳荫中若隐若现,南面有紫云楼,芙蓉苑,恢弘奢华的紫云楼是皇家禁地,朱红色的四层楼阁坐落在高大的台座上周围环绕着四座精巧的阙亭,阙亭与主楼以悬空的拱桥连接,每逢曲江大会,皇上必登临此楼,在此欣赏歌舞,赐宴群臣,西面有杏园,慈恩寺,杏园的厨师一定从昨天就开始忙活了,到时候端上桌的一定有岭南的水果和南山的野味,湖泊岸边的草地上已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帐篷,帐篷周围还要围上彩色的帷幕用来遮挡矜持的女眷,嫁做人妇的不论年少还是年长都只能待在帐篷里议论着家长里短,没有婚配的少男少女大概正在玩“探花”。

青石板路旁停满了马车,客人们一边下车一边与相识的朋友行礼问好,仆人们乐呵呵的上前把客人的马牵到远处的场坪上,李瑾的马车驶进了曲江池,莺时绀月扶她下车,只见姑娘们各个锦衣华服,环佩叮当,像蝴蝶一般花枝招展,李瑾表面上微笑着与她们打招呼实际上却在留心观察有没有哪个小姐的装扮比她有魅力。

杏园的一楼是没有墙壁的,只有一根根用来支撑屋顶的朱红色雕花木柱,天气冷的时候用帘幕或者屏风遮风挡雨,此时正是温暖的春末,湘妃竹帘全部高高卷起,园子里草长莺飞的景色便铺展在眼前了。

李瑾到的时候厅堂已挤满了宾客,有长安城的也有周围各州各郡的,赵远正倚着桌子高谈阔论,跟他在一起的是冀州牧孙盛的儿子孙洲和大将军唐渊的妹妹唐千叶,孙洲是个胆小没主见的家伙跟他父亲一个样,李瑾始终弄不懂他爹到底是靠什么坐上了州牧的位置,靠才能显然不可能,一定是塞了不少钱。唐千叶,李瑾私下里一直叫她“唐千面”,因为她非常势力,巴结讨好贵公子,在落魄公子和小姐们面前又总是显摆她的地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此时她正专注的看着赵远,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那副渴望吸引他的急迫模样让李瑾觉得很可笑。大文豪庄昭的子女庄穆羽和庄穆颜正陪着增修能和林素洁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林素洁做作的捂着嘴咯咯笑,林素洁是陆云旗姑姑的女儿,两家大人一直有意联姻,所以她心里一直笃定等她加了笄后陆云旗就会娶她,她也就从没在找夫君上多费什么心思,但陆云旗一直不太热心,在皇后寿宴上见过李瑾后就彻底被迷住了,铁了心的要追求李瑾,林素洁忽然落了单,心里一直嫉恨着李瑾,可为了显示大小姐的风度,表面上仍对她温柔和气,背地里却不停的说她坏话诅咒她,反正李瑾糟糕的名声中有她很大的功劳,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坐着陈留郡太守朱伯庸的女儿朱珊珊和扬州牧吴信芳的儿子吴元昊,朱珊珊圆脸小眼睛额头上盖着厚厚的头帘,听人说话的时候表情专注而又天真笑起来声音很大带点儿傻气,她是绝无仅有的对李瑾有好感的小姐。

今天的寿星李陵,就是李世绩口中那个身板虽弱脑袋却极好的人,正和李瑾的姐姐徐婉说话,他们面对面坐着,桌子上的瓷瓶里插着一大束时令鲜花,有牡丹有芍药有山茶还有两根长长的迎春花枝,李瑾没有猜错,这就是刚才少年们玩“探花”游戏采来的鲜花,她隐约的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论老子的道德经,天啊,他跟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居然一本正经的在谈什么道德经!我看她这辈子都吸引不到任何男人了。

还有很多李瑾不认识的,总之屋子里挤满了人,男人的高谈阔论,女人尖细的嗓音和咯咯的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赵远走过来迎接她,唐千叶脸上掩饰不住的嫌恶,李瑾顿时摆出了一副傲慢神情回敬,她嘴里跟赵远闲聊着,两眼却不时的看向人群,她想要吸引更多的人,她受不了身在一个聚会中自己却不是中心,十几个人争着跟他打招呼,曾修能朝她走来,庄穆颜走过来称赞她衣服漂亮,但她知道她不是真心的,曾修能曾追求过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那种好感是大家都看得出的,两年前的重阳节,大家都在乐游原登高,李瑾就总是故意放声大笑,眯着眼睛挤出可爱的卧蚕把曾修能给征服了,她可能并不喜欢这些公子,但她却不甘心他们去追别的女孩子。

“哦,别取笑我了,看看你的衣服,把我这个女孩子都迷晕了,扬州的缎子?我看至少值五十万钱”李瑾笑道。

她左右逢源让每个少爷都感觉到自己才是最受她青睐的那一个,于是就更加卖力的讨好奉承,很快她就成了人群的中心,跟人说笑间,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正盯着她看,他约莫二十岁上下,身材颀长而又健壮,肤色既不白也不黑,是那种经常骑马晒日头的健康肤色,一般被男生盯着看时她都会得意,但这个人的眼光却不同,让她有一种耍弄小伎俩却被看穿的窘迫,目光相对时,他不怀好意的一笑,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仿佛是在故意挑衅一般,有着漂亮卧蚕的双眼却射出肆无忌惮到有些野蛮的目光,活像一个土匪正在观察要被劫走的少女,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从衣着打扮上看,毫无疑问出自名门。

她没有报以微笑就把目光收回,作为对他无礼的注视的回敬,这时一个人走进来了,年纪跟他相仿,个头也差不多,走路很快,眼神也简单多了,叫他道“老幺,你怎么在这儿?……”(幺跟腰同音,老幺就是家中排行最小的意思)

老幺?哪有人叫这个名字?应该是个外号,好像跟某种传言有关,可这时身边的人太吵,她马上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天气有些热,她脸上渗出些汗,再加上刚才曾修能一不注意手肘触到了她的发髻,一根步摇松了,她担心仪容受损,便起身道“我去整理下头发”。

她这么说正合了赵远和曾修能的意,他两早就想把她从人群中拉出来了。

李瑾刚踏上宽阔的木质楼梯,就听到一个羞怯的声音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转身望去,见是陈朗,他是今年太学里功课最好的学生,他出生寒门,性格又腼腆怕羞,见了小姐们就难为情,何况是面对最受欢迎的李瑾!他就像大多数腼腆怕羞的男子一样,特别喜欢李瑾这种活泼开朗的姑娘,刚才看见她被阔公子们环绕便愈发的自卑,如今看到李瑾独自一人才鼓起勇气上前招呼,光是叫了个名字,就已经让他双颊都浮上了淡红色。

“哎呀,是陈朗啊”李瑾大声笑道“我经常听爹和江城大人提起你,你这个前途无量的公子,怎么有空来这儿呀!”

陈朗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盯着她那鲜艳的脸庞,平日里姑娘们因为他的家世对他都爱答不理,现在京城最有魅力的小姐李瑾却在夸他前途无量!他立刻就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一定是特别的,比那些只会飞鹰走狗的公子们还要有趣!他简直受宠若惊了!

“好了,我们待会儿再说,我还有好多问题要向先生你请教呢!”李瑾笑道。

“好的,我一定等您”他终于喘了口气,回道,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只不过是李瑾对待公子们常耍的小伎俩。

她刚想转身上楼,目光却再次遇到了那个叫“老幺”的男人,他正站在离陈朗不远的地方,很显然他们的对话他全听到了,看到李瑾正在看他就歪嘴一笑,不怀好意,仿佛在说“小姐,你的小伎俩瞒不过我,我早已看穿你了”,眼光里完全没有她熟悉的那种爱慕和尊重。

“阿弥佗佛!”李瑾被他的目光惹得愤怒起来,心里暗自骂道“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管你是老大还是老幺”故意的装作一副傲慢的样子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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