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们学了乖,躲进房屋里,不出。人类则远离阴影地,让自己完全置于蓝光下。落尘二人大刺刺闯进战团,暗中的凶兽按捺不住,扑出攻击,被张心举手撕裂,人们一时不能将这个只着中衣的谄媚男子与那唯我独尊的主上联系在一起,却震慑于他的手段,有的慌忙作揖请求帮助,更多人则因他出现太晚而心生不满,一位四旬妇人怒斥二人:“你们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惨死,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身旁友人拉扯她衣袖,示意别多言,妇人甩开她的手:“你拉我做什么?我儿子女儿,男人,爹娘都惨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张心脸色倏变,阴冷道:“那你也去死!”,他挥手掷出一道红芒,缠上妇人脖颈,霎时,血花飞绽,妇人头身便分了家。众人捂住嘴,掐灭喉咙里的尖叫,纷纷后退,张心神色凶戾,连发数十道红芒,残杀数十条性命,尚不解气,索性丢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球,砸进人群,“轰”光球炸开,将在场数百人碾成肉泥,他的怒气才稍稍平息,随即扬声道:“本座统治这里百年,无人敢对本座不敬!找死!”,其余角落观望的人群这才后知后觉,俯首伏地高呼:“主上万福!”张心这才心满意足,回身看时,落尘已到达灶房门口,掀帘而入。
灶房并未受战斗波及,其后是方圆百里的园林,各种瓜果蔬菜,鳞次栉比,均都生长得郁郁葱葱,空气出奇芬芳。落尘忍不住深深吸气,只觉脚下的血污脏了这方天地,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到底是怎样的劫,才让两只恶鬼横行人间界?她是,张心更是。
“这里我设了结界,除非掌勺的厨子和打扫卫生的仆役,其余人严禁入内,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来,跟我来。”张心匆匆追上来,志得意满,声音愈发轻柔,“园林正中心便是入口。”落尘拂开他伸来的手:“只管带路!”他悻悻收回手,边走边碎碎念道:“我知道人间不能伤害到你,你也一定会回来找血镯,所以安心在崖下等,无意间发现,此处竟孕育出地下净水和蓝光珠泪。一会你看到,肯定喜欢。”
园林安静祥和,阡陌纵横。随处可见长青树枝围成的小框,里面收纳着残枝败叶和杂草,小径光洁清爽,显然有人经常洒扫。这时远远传来莺声细语,四位娉婷少女提着刚洗好的衣物,轻纱半透,言笑晏晏地由远及近,见到落尘二人,纷纷敛容行礼,娇滴滴道:“请主上安!”落尘目不斜视,侧身从她们身边走过,这时,她们中,一个年纪最幼,约十岁的姑娘皱眉道:“哪里来的乞丐,又脏又乱的。”落尘伸手阻止欲呵斥的张心,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又在小少女的眼中检查了自己的头发,撇撇嘴:“睡了几百年,不曾换洗,虽是能量幻化的,终究是染了不少尘灰,还有——”她把手凑到鼻子边,“还有山魈的骚味。辛苦你们的眼与鼻了!”说完她又没事般继续前行,小少女懊恼:“什么几百年,能量衣的,你胡说什么呢?”旁边双十年华的女子抬头见张心乌云密布的脸,忙俯身,低眉垂目,半露汹涌的双峰,对张心道:“主上,刚碰到洒扫的几位妹妹,说掌勺姐姐们烹制了主上最爱的丝竹贝笙,正欲请示主上备在哪里用餐呢!”张心面色稍霁,盯着少女胸口,有些心猿意马,抬头看看走远的落尘,复又咬牙道:“我准许你们出来晃荡了吗?”他眼色晦暗,转向之前的小少女:“敢对贵客出言无状,死去!”他一把扭断后者的脖颈,对其余少女道:“再让我看到你们,杀无赦!”,剩下的女子瑟缩着,连声称是,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有的只是见怪不惊的漠然。
落尘死死握紧拳头,静静前行。张心再度追上,干笑两声道:“下人们不懂事!我给惩罚了。说起来,那女子我才用过一次,滋味青涩美妙,我还确实有些不舍。”落尘轻笑,不作声。张心转又絮叨起来:“还是说说我们世界的事吧,那些贱民说多只怕累你耳朵。主要是,我也只能说与你听。”,张再跨前几步,与落尘并排而行,接着道:“刚说哪儿了?哦——我在崖底等你!只是终究是太无聊,我就以开拓离人涯为名,取得朝廷的人力和物资,造了这座城。可惜好景不长,我常驭兽出崖去寻乐子,不过伤了几个村子的性命,也不知惹怒了那路神仙,把离人涯封了,准进不许出,崖底彻底黑透。而朝廷那边得不到回应,慢慢断了供给,我只好自给自足咯,这个林子还是按照你小时候的设想造的呢,喜欢吗?还有啊,有下面的净水滋养,做出的饭菜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张心一路献宝,落尘只做不答,直到二人来到中心小广场。
广场仍是由碎石铺成,只是更加光滑晶亮,中心搭设了一座花架秋千,其上左侧是一个小姑娘的雕像,留双辫,着粗布夹衣和棉裤,五六岁年纪,笑眯眯地咀嚼着什么,其左手握住身边男孩雕像的右手,该男孩扎了个冲天小辫,穿着和小姑娘同样质地样式的衣服,约七八岁,侧头看向小姑娘红彤彤的脸颊,嘴角裂开出快乐的幅度,“呵呵”笑声呼之欲出。
落尘硬生生退开两步。
“开门!”她淡淡道,张心从进广场起,就一直盯着落尘,见她眼里还是目空一切的冷漠,无奈道:“好好,就开就开!”他走到男孩雕像左侧,在其握秋千绳的左手食指上轻敲三下,秋千底座应声从北向南旋转,露出蓝光盈盈的地下通道。落尘纵身跳下,张心忙阻止她道:“等——”,但落尘已完全消失在洞口,他只好摇头跟上。
半空中,落尘没有避让射来的箭矢,落地后,她拔掉额头和脸颊上的箭,跨前两步避开张心帮其拔箭的手:“我自己来。”,谁知她这随意跨出的两步,又引得两侧带锋利铁齿的玄铁墙壁,向他们倾轧过来,落尘视而不见,继续朝前方蓝光最盛处走去,行走间,她浑身腾起蓝色冰纹,绽开,全身的箭矢瞬间成冰,剥落碎裂。张心气急,养尊处优多年,被这两面墙轧实,不啻于刀山之刑,要他丢下落尘不管,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只得纵身按下通道顶部的盘蛇浮雕,停了机关。
穿过通道窄门,是约百尺见方的洞穴。石头地面纤尘不染,零星有被水渍浸湿的痕迹;洞顶、墙面均是波光粼粼,湿漉漉的,生长着各式的蓝色珠花,豆大的蓝色光珠从花瓣上滑落,滴进墙根下的沟渠里,“叮咚”作响,此起彼伏,汇成清脆的自然乐章。沟渠宽约尺许,沿洞壁环绕洞内地面一圈,最终汇聚到最里边,占据大半个石洞的水池里。这一室清辉正是来自这个水池。
落尘慢悠悠来到池边,探手穿过蓝色光晕,连手上的汗毛也纤毫必现,并很快爬满细小的光珠。“物极必反,此地大恶,必出珠泪,但绝不会如此灵动,人间没有这样浓郁的灵气,除非——”落尘眯缝着眼,轻飘飘道,“张心,血镯。”张心不痛快,扭捏良久才从怀里掏出一枚血色手镯,递给落尘:“破镯子,我才不稀罕,只不过是阳洪送你的定情信物,不想给你而已。”落尘接过细看,果然在边缘处看到数条细小的裂缝,她皱眉:“怕是没它,你早就死在紫雾里了。”张心不自然道:“稍稍能滋养魂能而已。”“我不要了!”落尘将血镯扔回给张心,后者一愣,下意识双手捧住:“为什么?”,落尘翻身扑进水池:“被你用过,太脏!”“别去,水能腐蚀你的灵体!”二人同时出声。
张心晚了半拍,一把抓空,骇然大喊:“落尘!尘尘!”他趴到池边细看,明明不过六尺深浅,为何她却消失无踪!?他试探着将食指伸进水中,水珠的凉意立刻攀附过来,侵蚀撕咬,张心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抽回手指,半个手指被咬没了,的的确确会噬灵,但还不至于瞬间被吞噬干净,“落尘!你可是再次撕开了灰界,回去了?为什么一定要回?为什么?”他再度嘶吼,仿佛丢了心爱的玩具,颓然无措,却不能如落尘般罔顾生死跳进水中,况且,好不容易逃出来,他真真不想再回灰界。“可是,破碎界空非同小可,怎么会这样无声无息?”张心跳起来,竭斯底里,“落尘,你可别出事,不然,等我玩腻了那些人,我会疯掉,会杀光他们泄愤的。”
落尘甫一入水,果然发现灵气从灰界源源不断泄漏过来,看来之前的裂缝未能完全修复。蓝光珠泪轻柔温暖,但她一刻也不敢贪恋,急急唤醒冰灵和风灵意图蛮力打开通道,突然一支大手悄无声息地破空而来,把落尘整个捏在手心,抓走。落尘身边的能量精灵,包括初具轮廓的火灵和刚刚在蓝光中苏醒的光灵,皆被界之力剥离出来,“你们是人间的能量精灵,去到灰界,只会寂灭,好好修行,我若——未死,定——!”落尘匆匆辞别,最后的话语散碎在虚空。
离了落尘,精灵们还不能独自来去,只得遁入能量混沌,以待下次苏醒。
灰界,魔河。
落尘仰头看他,然后弯腰行礼:“师傅,我正要找您,您便来了。可是有要事?”青衣男子,袍袖飞舞,风从青绿的魔河上来,撩拨他的墨色长发,“你果然有能量之心!风之能刚从你身边路过,便生出了灵智。”他清淡的眸中竟生出似怨似恨的眷恋,随即又嫌弃不解,“它怎么会选择你这等粗陋之人。”落尘细细感知脑海中刚刚成形的风灵轮廓,暗叹:“之前怎么也感知不到灰界之风,这次怎么突然就——”,不同于人间,灰界的生命能是灰色的,命姑在她脑海里轻笑:“那是风帅顽皮,主人回归,他怕再错过,迫不及待便来了。”落尘也不禁笑了,“什么出现的?抬头说话!”头顶的声音捎带薄怒。落尘忙抬头,还来不及收起的笑意,就这么绽开在夜魂眼中,经过蓝光珠泪的清洗,她身上还算干净整洁,素净的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出一汪秋水,笑意未完即收,正色道:“受完灰界三百六十年酷刑后,忽然感觉到身边慢慢有小精灵出现,难道这就是能量之心?”夜魂陡然转身,背影颀长清瘦,他轻嗤:“万物皆是能量,衣物吃食,钱财思绪,花草树木,你我人心,皆是。全世界的能量核心,上至天岚,下至灼魂,仅此一颗,只要它愿意,拥有他的人将无所不能。目前看来,它还没完全认你为主,化能为灵,只是他随身自带的微不足道的能力之一,却也只有它能办到。”落尘骇然:“如此宝贝,怪不得那三人要追杀我。”“那是蠢,能量之心抢不走,除非拥有者自愿散去所有灵识,剥离出来。”夜魂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丝毫色彩,“我会让你自愿的。”落尘一个激灵,不由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夜魂:“师傅当年救我也是为这?”夜魂摇头:“难得一次好心,还好,救得不亏。”落尘上前半步,仰望眼前人,良久,也学着对方轻嗤模样:“师傅说笑了,得此宝贝,谁会自愿交出来?”“那我便杀了她,等下一个能量之心选择的人出现。”,落尘针锋相对:“即便让与你,它也不一定选择你!”,夜魂眼露杀机:“这便不劳你费心。”
落尘退开,微笑:“今日师傅助我,是怕我造成空间波动,引来那三人?”夜魂冷笑:“虽然粗陋,倒也不特别蠢。”落尘撇撇嘴,加深了笑意:“原本便要跟您辞别,与其被他们追杀到死,不如以此还了您的恩情,且宽限我几日,与此间做个了结。”言罢,她转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