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便顿感索然无味,沉声道:“你说的迟了。”却是柳青依在黑丸药力催动下,已悠悠醒转,剪水双瞳茫然四顾,露着疑惑之色,显是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唐芷朗朗道:“鹤公子放心,只要你将那玄妙功法一一告知,我保证放你二人安然归去。”
明知这话说出来,便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但他毫不在意。乐鹤一举一动,分明十分在意这个女子,他死穴已然捏在自己手中,也不怕他不就范。
主要是,窥得其中奥妙,他已没有心思与乐鹤打那无谓机锋,他还有更为重要之事须要处理,言语间便也不再阿谀哄骗。草草向唐展博交代了几句,遍拔身而去。
柳青依已然清醒,她丧夫多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经年霜风刀剑的岁月磨砺,立时便知眼前情势,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拿七窍玲珑心,却比乐鹤看得更为分明。
唐家私底下的一些龌龊行径,她岂能不知,只是人微言轻,她但求一席立锥之地,以求自保而已,大户人家囫囵,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敢掺和。奈何天不遂人愿,任她如何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步于悬于高山之巅的悬丝,依旧躲不过这饕餮命运之口。
先是失身乐鹤,忽然间又被莫名拘来。而唐家,显然不会如乐家那般看重名声。眼下已是必死之局,以唐家行事,只怕是死前尚要遭受一番折磨。
清白之躯早已失去,若非心念女儿,且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丈夫,她早已自戕而去。眼前已非善局,那一股愁绪刹时便袭上心头,直欲令她窒息,便再也不顾其他,便抬臻首,奋周身之力,向那青石墙壁撞去!
乐鹤心怀愧疚不敢直视其面,却依旧将目光余光关注,发现她神色不对劲,便心知要遭。想起身阻拦,无奈全身酸软无力,提不起劲道,心中焦急莫名。虽明知二人生路渺茫,但依旧存有希翼。
柳青依乃是从乐鹤口中撬出隐秘之至关重要的人,唐展博岂能轻视。他一直暗暗防备,在柳青依身形初动之际,便是一个残影晃动,挡在她身前,手掌如钳,掐住那羊脂玉般白皙脖颈,勒出几道印痕。
他眼神阴霾,声做厉色:“想死,没那么容易。”
接着便摸出一颗红彤彤药丸,将其拍入柳青依口中。
唐玉萧脸色变幻不定,嗫嗫道:“展博少爷?”
唐展博安抚道:“放心,这是酥骨散,死不了人。”又对乐鹤道:“鹤兄,你应承之事,你看……”语气和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更有急不可耐之色。
人在屋檐下,乐鹤强压心头愤怒,说道:“拿纸笔来。”
便有狱卒抬来乌木桌案,其上更有烛台迭迭,火光熊熊,将这蜗居之地照彻如白昼,投射墙壁上的几道身影已是淡得微不可察。
墨砚沉疴,羊毫轻舔,乐鹤运笔如飞,字迹潦草,行文生涩依稀可辨。
”太极胎混沌,无根起造化。泰兮分阴阳,曰清浊,曰日月,曰昼夜,曰雌雄……“
正是那千余字大纲式教义,其意生涩难明,他至今依旧云里雾里,不得其要。他相信,便是将之全然道出,落在这些人手中,也是无济于事。
而他心意不在此处,却在春熙楼中那几位“仙人”身上。
这生**字,唐家堪之不透,倘若侥幸落入那几位的法眼,自己与柳青依便有一线生机。只盼几位“仙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要辱没“仙人”二字才好。
千余大纲,他只截取当中五百多字。
“好了。”乐鹤置笔,双手苍白指尖轻轻捻起纸笺,吹了吹道。
唐展博,唐玉萧面露疑惑之色。
先前乐鹤铁骨铮然,宛如易水寒士,按剑凭怒,悲歌恸绝;寒山孤松,凌霜傲雪;林间修竹,豪不折节。
转眼间,便将先前傲气尽数丢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爽快之极?
乐鹤却出言为他释疑:“此乃我舞蛇之年所获,名为《太极玄要》,我之功法,便是由此而出。”
“唐家不惧窦家与乐家雷霆之威,将我掳掠至此,想必已有化劫之策。我向来厌恶拐弯抹角,便直话直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唐家离村之前,须保我二人性命无忧。这纸笺之上《太极玄要》,我只半书其意,以显其诚,剩下半篇,待我二人安然无恙后,自会交付。”
此番要求,想想便不可能,不说唐展博根本不可能一言定音,便是整个唐家,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在外逍遥。
乐鹤所求,只是奔赴黄泉之前的缓冲时间,以图绝地中搏出一线生机而已。
唐展博半信半疑。乐鹤虽一直浑浑噩噩,但近来性情大变,已不若先前懵懂无知少年,言语间条理清晰便已可见一二,若言他不明自身处境,实在难以令人置信,然观其貌,又非作假。
他心里虽然揣摩不透乐鹤用意,踌躇不已,嘴上却及时搪塞:“鹤兄之言大善,展博自当禀报家主,定保鹤兄及谭……柳姑娘无虞,鹤兄自可放心。”本想说谭夫人,但思及乐鹤前后变化之巨,乃是因她而起,想是已拨动春情,便及时改口。
“来人,将柳姑娘待下去,好生安置!”
乐鹤止道:“不必如此,她和我一起就好。”唐家人人皆是蛇蝎心肠,私下动些手脚,也无人知晓,他怎能安心。
唐展博略微犹豫,恐触怒乐鹤而使篡经之事有所波折,便欣然应道:“既然鹤兄开口,我也不好推搪,便依何兄所言。”
“先前怠慢,乃是下人无知,还望鹤兄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去回禀家主,为鹤兄和柳姑娘另择它室。”
他料想剩下半篇残文不可强取,对于已然到手的半篇,急于交付父亲以观其效,言语间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敷衍之色。
“请便。”他对唐展博其人一无所知,对唐家更是厌恶至极,见他如此小人之色,便也是连半句虚言也欠奉,语气淡然至极。
唐展博仿若未见:“那鹤兄好好休息,我且告辞了。”
乐鹤已将柳青依扶至陋榻上安置,一言不发,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待众人离去,乐鹤方才斟辞酌句道:“那个,青依姐……,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那日所说并非戏言。”
“或许在你眼中,我是个纨绔子弟一无是处,但事情既已发生,我不会当做没发生一样。我说过娶你,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会履行诺言。”
“至于小冉,我会如亲生女儿一般待她。”
他那有些苍白的脸上,隐隐有些绯色。便是前世与顾青交往,都尚未进行到这一步,却不料刚刚穿越到这异世,他还未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便与这个熟悉而有陌生无比的女子有了夫妻之事,令他始料未及,也手足无措。
而一个书呆子与一个带着目的而来的绝顶杀手间的恋情,自然没有多少甜言蜜语,他以为别的情侣间亦是如此。而今,想要稍稍安慰这个惊吓中的女子,才知自己如此言贫辞乏,唯有将心中所想直言相告。
从来没有说过如此露骨之语,他只觉双颊有如火烧,滚烫烫一片。
二人心似明镜,两人皆无情谊。
乐鹤本就初哥一个,又是深受前世文化熏陶,一颗善心不说悲天悯人,却也不愿将与自己有过露水之缘的女子视作陌路,何况他深深知道,这方时空对女子偏见,比之古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他须冲做恶人,便是柳青依心里抵触,他也会强行将她娶进门。
若能挽救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便是抛却自己一生幸福,也是在所不惜。
何况,柳青依本就国色天香之貌,清丽出尘之姿,放在前世便是能博得无数眼球的所在,得佳妻如此,已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福气,只是在这方时空,两者位置对调,男方便是邋遢乞丐,遭人白眼相加的,必定是遭受凌辱的女子。
即便那男子受到应有惩罚,失去贞洁的女子最后依然唯有一死而已。
柳青依全身酸软,毫无气力,酥胸起伏间,呵气如兰。一身素色古松劲竹罗裙更显曲线玲珑,莫不引人无限遐想。秋水明眸更是欲语还羞,只是静静躺卧,便能勾动天雷地火。乐鹤察觉身体异样,羞赧无比将头转向一旁。
一切动作皆收于柳青依美眸之中,她轻闭双眼,樱唇微张:“我本就是一个苦命女子,不能亲手将你毙于刀下,再追随亡夫而去,已是心中懊悔至极,你又何必出此恶毒之言戏弄于我!”
“娶我?呵呵,你堂堂乐家少爷,我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子,又如何配的上?”
“便是那最低贱的通房丫头,怕是乐家也不能容吧!”
“九泉之下,我已无言再见亡夫。如今又落入唐家之手,更是如落狼穴,你若还存有一丝善心,便给我一个痛快,让我不再遭受唐家凌辱。”
“至于小冉……”
柔弱细语如莺如泣,至最后声调愈低,已是微不可闻,竟嘤嘤咽咽抽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