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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手太阴肺经

仄室暗沉,湿气咸腥。

暗青石阶择级而下,长长甬道上,每隔数长便有一个手臂粗火把斜插墙壁孔洞中,火油哔勃作响,其下甲士身影自脚底分成梅花,随火光摇曳而伸长缩短。

一名面容枯干皴面老者拾阶而下,昏黄火光映照在宛似一个骷髅蒙着张干皱人皮的脸上,连那有些泛黄的眼珠也显得狰狞可怖。缓慢而有节奏的踏踏声,击打着青石地面,在幽深甬道中撞击回响,沉闷而悚然。

其后跟着两名年轻子弟,俊逸面容上却带着一丝邪异。三人皆面无表情,仿佛雕塑一般,却有丝丝寒气从中散出,令得本就阴森的甬道更添诡异。

三人走到一处铁门处,老者忽地顿住,死鱼般的眼白忽然动了下,语气冰冷至极点:“如何?”

铁门前一名甲士躬身答道:“属下无能,请家主责罚!”

老者默了默,沉声道:“开门!”

甲士依言,门开处,后面却是一个巨大牢狱。中间是不足一丈宽过道,两边是手臂粗细铁柱将地面与牢底相连,每个牢房间以数尺厚石壁相隔。铁栅栏毫无锈渍,显非凡铁所铸。淡淡臊溺味入鼻,老者微微蹙眉,两位年轻子弟早已捂住口鼻。

稍稍适应令人作呕气味后,当中一年轻子弟蹙眉道:“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一个硬骨头,经过三天各种不停不休的刑具,百般方法用尽,依旧死不松口。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相信这是我自以为非常熟悉的乐鹤。更没想到他居然隐藏的这么深,若非此次天劫频频爆发,他突然展现非凡实力,我和窦怀林依旧蒙在鼓里!”

另一人道:“玉箫,别说是你,恐怕连他最亲近的亲生父亲,还有……洛怜芙,都毫不知情!一个六岁就懂得隐忍,这份心机,若是那么容易开口,反倒是怪了。”

老者道:“展博所言甚是。此子心性坚韧,克己之甚,实在罕见。可惜非我唐家子弟,不然……”顿了顿,叹口气道,“若不能为我唐家所用,便就此毁去就是。只是一介英才,便要折于道初,未免可惜了。”

唐玉萧觉其惜才之意,忙道:“家主,昔日乐鹤落魄之事,我与他也算有些情谊,不如让侄儿去劝劝他?”

若非乐鹤之故,他此时依旧在唐家外门徘徊。

唐芷点了点头,此次携他至此,本就是此意。

******

牢狱深处,一间颇显素洁的牢房处,乐鹤蜷曲在床,面庞略微扭曲,渗着石灰般的惨白颜色,身躯却是看上去毫发无损。

说是素洁,乃是此处牢房与其他不同,干净整洁,毫无异味。房内陈设及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虽已是阶下之囚,但他乃是将入核心之列的乐家子弟,自是不同他人,况且唐家对乐鹤所怀诡异功法势在必得,无意将关系弄到特别僵。

开始是好言相劝,多次劝解无果,自然显露方家本色。唐家行刑,自无世俗夹棍铁烙之类,却是唐门毒药,期间凄惨,自是比前者痛苦千百倍。

各种毒药依次用出,中毒者莫不剜肉剖心般的剧痛,万蚁噬身般的瘙痒难耐,几欲撑破身躯般的欲火焚身。每种毒药皆是直冲灵魂而去,似是不将魂魄撕得粉碎,誓不罢休。

此时乐鹤表面看毫无异状,只若大病初愈一般,内里却是遭受肉体与精神折磨,早已在森罗殿中走过不知几遭了。

“这人还真是能忍,居然能坚持三天!”

“谁说不是呢,唐门刑毒将五感灵敏度提升百倍,期间痛苦亦是跟着提高百倍,莫说三天,常人恐怕三炷香都撑不了。”

“别说三炷香,就是能挺住半柱香,便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了。”

“是呀,以往能坚持半柱香而不昏迷过去,便已是非凡,而他三天来,虽然紧闭双眼,可是任谁都能看出,他一直保持着清醒……”

“真是个怪物,不光如此,他保持着清醒,却又不自虐,指甲,利齿竟然也不在身上,脸上抓挠……”

“嗯,那些令人闻之色变的刑毒,到他口中,反倒像是蜜饯一般……”

……

乐鹤对门外两名甲士的议论置若罔闻,正全神贯注壮实那微不可察,虚无缥缈的神念,或者说是意识。

那日打坐一夜,行功无果,薄弱无比的意识并不能如他所想,开辟十二正经,便是对这孱弱如幼芽的意识苦恼无比。好在一夜过去,并非毫无所得,那稍稍增强的五感便是强有力的佐证。

正自心中惴惴,暗想水滴石穿,铁杵成针,只要日积月累,终有一日,意识会壮实到可以牵动丹田中那清冽青气,谁想乍变忽起,唐家竟一次性出动六名暗影卫,大意之下,又遭那看上去人畜无害唐家小女孩暗算,被擒至此处羁押!

对唐家心思,他自是心知肚明,在他看来,便是窦家,甚至本家,亦是怀揣同样心思,只是唐家先行得手罢了。

而在看到唐家暗影卫的那一刻,他便已知自己定无存续之理,一旦当家得其所需,必定痛下杀手。

所以醒来第一要事,便是苦死脱身之法。

看那厚达数尺的墙壁,便已可知,任自己如何呼喊挣扎,外间也是不闻落针之声。

按惯例,只要他死不松口,唐家会将自己性命留存,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唐家出手将他掳来,必是已有出十方荒林之策。而窦唐两家,必然也会依唐门毒药而紧随其后。

届时,即便将自己致昏,藏于车中,万一途中再起变故,诸如巨兽袭车之类,而使自己暴露于窦唐眼皮之下,或许当时两家会虚与委蛇,但事后定然会对唐家发起致命一击!

这个险,唐家不敢冒,哪怕那种可能只是微乎其微。

而在家族存留与获取乐鹤诡异功法之间,两者相权取其轻,自是离去之前,若他还不松口,唯有含恨将之诛杀!

所以乐鹤心知,唐家动手,也就在这几天了,他心中愈发焦急起来。

唐门毒药霸道无比,甫一入口,便如同外有万千冤魂厉鬼纵力撕扯,内有无数细小虺蛇在筋肉血脉骨骼间啃食,脑中本就稀碎薄弱的意识更是苦不堪言。

他唯有紧守灵台,不至令自己陷入癫狂,以至于四肢在失去指挥后自虐。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几欲撕碎灵魂的痛感袭来,他默诵不知其意的《道德经》,灵台深处仿似一股清流袭来,摇摇欲坠的意识被堪堪守住,不至于沉沦。

忽然福至心灵,若将那虚无意识,比作人身,这惨绝人寰的痛感,便是敲打顽石的狂风暴雨,祸兮福所依,自己所缺,便正是这般捶打灵魂之力。

起初是痛不欲生,意识只如惊涛骇浪中一帆孤舟,仅可自保而已,但三天来孜孜不倦的努力,加之唐家又异常“配合”的补充弹药,如今三天过去,他隐隐感知道意识所在,神庭中阴阴郁郁,虽看不分明,却明显比进来牢狱之前强大百倍!

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唐家说着便会动手。

觉察那丝意识已然殷实,便努力将之驱动,朝丹田中清冽青气牵引而去。

“你这祖宗,可算是动了!”

那无边无际的青气,只是被他牵动比发丝还细的一缕,即便如此,他依旧兴奋不已,这代表他即将进入“内力高手”行列。

如今他要冲击的,便是十二正经中最为关键的手太阴肺经。

手太阴肺经经起于中府,止于少商,作用于肺。而五脏中,肺为内外交驳之门户,全身气血运行,全赖于此。而他现在毫无暗劲,唯有将主意打到这可以增强筋肉骨骼强度的气血运行之上。

况且,中府只在丹田不远,对他而今冲穴,乃是最为可取之处,若此处不能攻伐而下,其他更是枉然。

中府只如介子,但相比那缕不及发丝的青气,却宛如巨大山洞比之虺蛇,而山洞中中填满坚硬无比巨石,虺蛇冲击,只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毫无存进。

乐鹤毫不气垒,一边忍受唐毒带来的折磨,保持灵台清明,增强意识,一边将渐渐增强而愈显凝实的意识加入牵引青气大军之中。这种坚固堡垒,唯有以水磨工夫,以凉水泡茶的心态慢慢磨去。

青气大军便逐渐殷实,已有碗口粗细,从丹田至中府,一路横冲直撞,筋脉破碎间,只如利刃将血肉一刀刀割去,极致的痛感深入灵魂。

但与唐毒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整整四个时辰的冲击,勉强将中府穴中巨石清空。极致的虚弱从四肢百骸以及神庭中灵魂传来,令他昏昏欲睡。

稍作休整片刻,便强咬牙关,向下一个穴道云门冲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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