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农村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信息闭塞,人们一门心思的都是男耕女织,知道的消息都是昨日黄花。二叔,就生活在这样的农村,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能想,也只是简单地盼望着长大,有一天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田园生活。
那是一个简单的时代,那是一个上升的时代,那是一个瞬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的时代。那个时代,西北农村还点着煤油灯,天一黑就要睡觉,不然浪费灯油,孩子的作业绝对不会做到天黑,当然那个时候的老师都会考虑到孩子回家后要给家里帮忙做家务,基本上从来不给他们布置家庭作业或者说布置的家庭作业也是给爸爸妈妈帮忙干农活,甚至都是老师亲自带队去的。
二叔成长在农村是这样子的一个时代,本来他会按照一般的故事发展情节,慢慢长大,直到娶妻生子的年龄,然后重复着放羊――赚钱――娶媳妇――娃再放羊――赚钱――娶媳妇――……这样毫无违和的农村故事情节发展下去,只是一场电影改变了他最原始的想法,他要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那是二叔十七岁那年,他在家里放羊,羊放的很好。农村那个时候,刚包产到户,家里基本不怎么让孩子去上学,都是帮家里干农活,积攒余粮。二叔是十二岁开始上学的,十五岁就小学肄业回家,回到家里农忙时候就干地里的农活加放羊,农闲时候就是放羊。三叔比二叔小八岁,三叔上小学的时候,二叔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这天中午,三叔放学回来跟奶奶说:“妈,学校组织今天晚上去隔壁乡看电影。”奶奶第一次听到可以去看电影,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那么远,算了吧!”三叔是奶奶最心疼的儿子,三叔把书包摔在地上,哭着就出去了。奶奶无奈之下准许三叔去看电影,又担心一个人晚上去晚上回来不安全,就让景和的爸爸陪着去,景和的爸爸小名叫柱子。奶奶就对景和的爸爸说:“柱儿啊,你三弟要去隔壁乡看电影,从咱们乡到隔壁乡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路,你晚上陪着去。”可是,不凑巧的是,景和的爸爸那天拉肚子,俗话说“好汉经不住三泡稀”,实在是行动困难,就跟奶奶说:“妈,让二弟陪三弟去吧!”二叔就这样替代了爸爸晚上陪三叔去看电影。
二叔陪三叔看的电影是《地道战》,二叔从小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为什么飞机会上天?为什么火车会进洞?为什么鸡会下蛋?诸如此类,等等。当然,在那个时代,有小孩看见公鸡踩蛋回来跟家人说,家里人都会说:“真够流氓的,以后不能看这种事。”所以二叔的很多事情只是好奇,没有求证,也不敢求证更不知如何求证。跟着三叔一块儿看电影《地道战》,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人会跑到幕布上去?他想去摸一下幕布,可是农村孩子与生俱来的胆小还是他放弃了。不过看着英雄的地道战战士对抗侵略的RB鬼子,二叔看得大快人心。那个时候,二叔的想法是,是不是去当兵,杀鬼子了就可以到幕布上去?他突然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去当兵。
时光易逝,冬去春来,又是一年。二叔已经十八岁了,那天他去镇上买东西,看到政府门口写着招兵的布告,年龄是十八到二十岁,只是文化程度要求至少是小学毕业,二叔三年级都没有毕业啊!二叔想着,回家还是跟爷爷说了这件事:“大,我想去当兵。”爷爷看着二叔说:“当兵很苦的,孩子。”这是一个善良的父亲,他关心的是儿子的平安健康,仅此而已。听到爷爷这么说,二叔说:“没事,大,我不怕!只是……”二叔没有礼物说下去,爷爷问:“只是什么?说,有什么难处,大看看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二叔看着爷爷说:“文化程度有限制,需要小学毕业证。”家里只有大姑上过学,中专毕业,但是是女孩。巧的是,这天大姑刚好来爷爷家,听到二叔这么说,大姑倒是爽快地说:“二弟,这事姐给你解决。”并劝爷爷说:“大,既然二弟喜欢就让二弟去吧!”就这样,二叔带着朦胧和未知去当兵,第一次穿上又肥又大的军装,他迷茫彷徨又激动渴望。
二叔当兵的地方是酒泉,那里有著名的东风航天城。二叔在这里当兵,当了两年义务兵,后来又当了志愿兵。问题就出在二叔当志愿兵的第二个年头,有一天二叔突然回到家里,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说起他回家的原因,二叔说了一个版本,坊间流传着另一个版本,不管哪个版本,二叔是被部队遣送回来的。
二叔讲的版本是:二叔头一年秋季开学的时候,去一个高校带带军训,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这件事是否属实没有人知道,家里有过几张同一个女子的照片,有人问二叔是不是,二叔沉默不答。按照二叔的版本应该就是她,女子看起来清秀典雅,可二叔后来的陈述是他不怎么懂哄女孩开心,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只能书信来往。二叔小学肄业,当然没什么文化,所以写书信一两次后就江郎才尽了,只能收信。三个月没给姑娘回信,姑娘就找到了二叔所在的中队,而且上演了一场混混烈烈地打闹中队,领导觉得影响不好,给了二叔处分,二叔一气之下就离开了部队。
坊间传的版本是:二叔在部队,本来是一个听话的战士。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的父亲是二叔的首长,对二叔的情况了解,就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和二叔在一起。二叔也就不怎么联系这个姑娘了,可是姑娘是个烈性子,竟然要跟二叔私奔。但现实情况告诉她,二叔的故事不会演变成“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壮举,本来私奔后决定跟二叔过那种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没想到,现实告诉她,和二叔在一起的情况是越来越糟。最后,姑娘和二叔演绎了一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悲剧故事。二叔压根养不起那些大家小姐,最后姑娘选择了回到父母身边,让父亲想办法把二叔开除部队,二叔这才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的二叔,呆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省城。和别人一样,在大桥底下等待工作,后来在省城当了几年保安。时光匆匆过,转眼时间,二叔已经三十七八岁了,就想着回到家里,靠这几年的积蓄在老家娶个媳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二叔再次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景和的爸妈因为意外已经离开人世,家里现在是三叔和三婶做主。因为这些年在城里的缘故,少了风吹日晒,二叔虽然比三叔大七八岁,但是看起来比三叔年轻。人都喜欢相貌俊秀的男子,秀外慧中的女子,当然如果这个俊秀的男子再有点能力或者有点财富,女子就会春心萌动,就像男子看到漂亮女子的春心荡漾一样。三婶看到二叔当时无论是财力物力还是样貌比起来都比三叔出挑的好,竟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心中成长,家里给二叔说了好几家的姑娘,都被三婶想办法给破坏了。女人的奇怪就在于他心底特殊地爱好,就这样家里有什么事情就花二叔的钱,没两年的功夫,二叔的钱被花光了,二叔毕竟比三叔大的多,经不住风吹日晒,明显的苍老让他不再受宠。
二叔去找爷爷奶奶说自己的事情,三婶每天跟三叔挑拨,说什么二叔娶妻之后要和三叔分家产之类的,三叔听着三婶的话,凭借着奶奶对自己特殊的爱,二叔的事情被搁置了。二叔在家里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只干活,不拿钱,是非全来找的生活。
只是二叔依然留在家里,三婶直接很奶奶说:“妈,我们老二整天对我示好,好吓人!”说着还呜呜地哭,奶奶就去骂二叔。二叔依旧沉默,仍然呆在家里。三婶见自己的行动未有任何成果,就发动三叔打二叔,三叔打二叔的时候,三婶帮着打,并且挑唆他们家唯一的儿子大志喊二叔“瓜大”。就在春明和景和上初二的时,家里传话来说二叔疯了,要春明和景和注意安全。景和本来就和家里人的关系如细丝一般,一触即断。有一天在舅舅家看到二叔来了,景和转身即进去。春明看到后,倒是接了进来,让二叔吃饭喝茶,还跟二叔道歉说:“二叔,对不起,景和不懂事。”二叔倒是不介意地说:“没事,你们都小,我这么大人了有时候都挺不懂事的,哪能让你们一下子懂事。”一旁的景和听着二叔讲话如此有理有据,不经大脑地说了一句:“二叔,原来你在装疯啊!”目光里充满了诧异,春明急忙制止说:“对不起,二叔,景和不会说话。”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怎么见过二叔,景和见到二叔的时候,二叔已经不怎么爱理人了,景和想可能是二叔不喜欢自己,也就没有去打招呼。
景和做梦都没想到,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见过二叔,只是听春明说过有一年清明的时候和三婶夺肉的事。景和听了当时情况,就跟春明说:“二叔可能真的疯了,你小心点!”春明说:“别瞎说,他应该是太压抑了,一直在寻找释放自我的方式,只是目前的这种释放不适合自己罢了。”景和从家人的传言里听说二叔已经近乎疯狂,乱砸乱打,心里想可能会危及春明的安全,就说:“春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春明知道景和关心自己,他说:“我会注意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就算我们帮不了他,也不能落井下石,知道吗?小弟。”景和当时肯定地点点头,他认为苍天看得见与人为善。
后来的几年里,春明和景和回家过年再也没有见到过,刚开始的时候,春明问他们二叔去了哪里?回答基本上都是“今天去走亲戚了。”“今天去外地了。”直到有一天,奶奶眼含泪水,嘴唇微微颤动地说:“孩子,以后别问了,你二叔死了。”春明和景和都以为二叔死了,爷爷也相信了,至于消息来源,无人追究。直到景和遇到二叔,二叔最后回到了家里,景和才知道,二叔的故事在以后还会延续。
时光留下划痕,那些不愿被记起的故事,最后都成了经典的过往。二叔再次归来,将又是一个人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