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镇妖塔。
花拾前脚才踏进裂魂池的结界里,后脚便响起了青棂嘶哑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花拾站在岸边,看着浸泡在墨色池子里犹如枯骨的女人,淡淡地撇开了头,
“除了放你出来这个条件,别的任何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青棂似乎是愣了一下,低垂的脑袋晃了一下,在花拾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勾,嘶哑的声音仿佛石磨碾过,
“任何条件都可以么……”
“对,任何条件。”
“呵……”青棂忽然抬起了头,因为动作的牵引婴儿手臂粗细的电花在她身上贯穿,那瘦弱的身体一阵痉挛,她却固执地看向了他,暗淡无神的目光却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抹嘲讽,
“纵使我说,代价是我要成为你的伴侣,你也答应么……”
所谓的伴侣与道侣不同,道侣是两人为了在漫长的修炼生涯中排遣寂寞而订立的契约,随时可以解约。伴侣却是两个修炼之人用心头血牵引同心结缔结的生死之约,以求此生连理同枝,比翼双飞。若有一方变心,那么同心咒就会发作,结约的双方都将受到万箭穿心之苦,直到挨不住,其中一人自愿散尽魂魄,归于归墟。活着的那人从此就会成为一个永远没有情感的人,冷冰冰地独活一世,但记忆却不会消褪,活着的那一方永远都会活在对死去的人的忏悔与怨念之中。
花拾愣了一下,眉头紧皱,青棂却在他将要接话的前一刻开了口,语气莫名地讽刺,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般说真是恬不知耻……”
“我……”
“毕竟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个自甘堕落,心狠手辣,卑鄙可怜的人罢了!”青棂语气癫狂,因为激动身体微微战栗,又引得一条又一条雷电在她身上驰骋。
花拾唇角微抿,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流出一声怅惘:
“你这又是何必,你知道的,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也许当年的事,最大的过错,不在青棂,而在他。错在他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错在他当断不断,没有与青棂早点说清……
可他花拾是谁,是重华重伤昏迷后九幽唯一一位飞升神君的人,如来不会允许一个神身上有那么大的污点,他也不允许。
所以只能将错就错。
青棂却缓缓低下头,黑色的池水下,是她早已腐烂的双腿,只剩下斑驳的白骨,痛吗?当然痛,可她更恨,心底的恨意如杂草丛生,早已盖过了肉体上的疼痛,灵魂也可以痛到无所谓,只是因为已经麻木了,心死了。
喑哑的女声难听至极,却在空荡的囚牢中使人莫名地听出了一丝丝的哀凉和凄绝,
“那么,高高在上的花神君,你是应与不应?”
“我……”花拾目光闪过一抹复杂,他脑中却忽然闪过梦里的繁幽,心下微微刺痛,手心微微收紧,烟青色的衣袍在空荡的牢笼里莫名地显出一抹荒凉来。
“好,我答应你。”
“你先别答应得那么快,”青棂抬起那张恐怖的面颊,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你还是好好想想再决定吧,毕竟若是缔结同心,从此以后你便与我是一条命了呢,若是哪一日你控制不住想要杀了我,只怕你就得给我陪葬了……”
花拾闭上眼,缓缓睁开,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闪过一抹暗流,薄唇微勾,露出一抹自嘲,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是我想要的,”青棂咧咧干裂的嘴,“可事关你的性命,你若回答得太过草率,会让我没有成就感……”
花拾:“……”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花拾面上闪过一抹恼恨,“你究竟想怎么样!”
青棂在裂魂池中挣扎了一下,紫色的雷电劈在她的身上,噼里啪啦,连置身事外的花拾都仿佛感觉到了夹杂在雷电之力中的撕裂之感,青棂却像没事人一般,唯有那颤抖着的声音泄露着她的真实感受:
“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活得痛苦与凄惨……哈哈……我不快活,凭什么你们皆大欢喜……我就是要拖着你……死也要拖着你……和我一起……一起痛苦!”
“你简直……简直是冥顽不灵!”
“或许吧,”青棂嘲讽地说道,“你可以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一切,为何我就不能……我拼尽全力,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