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
我仔细端详了下他那充满了异族特征却仍不失俊秀的眉眼,心中暗暗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心想避开梁太后,却不意在此又遇见西国人。
提到西国,又不禁想起那位霸道傲气的草原狼王——呼邪单于,我顿感一阵头痛。“盯着他殷勤递来的几枝红梅,却下意识地赶紧后退几步,道:“这位公子想必认错了人。小女子与公子素不相识,也从未去过草原。”
言毕,我转身就快步疾走,心中颇有几分后悔因一时贪玩而招惹不必要的人物,可未行几步,就听见身后懒洋洋的声音笑道:“桑姑娘不识得我也不打紧,可我们左贤王却久仰桑姑娘大名,一心想让小人请桑姑娘去驿馆一叙,这可怎生办才好呢?”
若他只是一名路人,我自是大可以不用理会,拂袖而去;然而此时他却以从随之身搬出了西国呼邪左贤王的名头,我倒不好就这样不理不睬地离去。草原人虽然看似胸襟宽广,个性爽直,但自尊心却极强,报复心也极强。若是他们认定被怠慢受辱,必会在最短时间想尽一切办法报复过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得已,我只好停住脚步又转过身去。抬眼望去,正迎向他似笑非笑的促狭目光。
心中虽暗暗磨牙,嘴上却缓和道:“承蒙左贤王抬举,桑娘只是一名小小的艺伎,怎敢叨扰?”微顿了顿,我轻声道:“何况今日天色也晚。莫不如这样,明日桑娘在凝香阁略备薄酒,敬待左贤王大驾。”
“明日?”他蓝色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我,似是想通过我面色审察出有几分诚意。我低眉垂目地立着,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来,只是轻笑道:“也好。桑姑娘既然如此说,小人便回去向左贤王禀报,明日再上凝香阁也不迟。”
我微松一口气,便见他眼珠滴溜一转,笑道:“小人在左贤王身边当差虽时日无多,却也听左贤王经常提起东国人物。听说东国十年前有一位名唤桑娘的名伎,曾把咱们呼邪大单于迷得神魂颠倒,可惜后来被东西朝庭处死,咱们单于痛失佳人,一直耿耿在心,不能释怀。小人曾想,东国的美人儿既然如此出众,何不再带一个回去,慰解我们单于相思之苦,那也是好的。不知道桑姑娘久在繁华之地,可曾想过去塞外草原,领略一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
他这番话犹如一个霹雳,从空中直击而下。我本以为推托应付,再加以虚与委蛇,西国人自觉无趣,这件意外便就此了结。孰料他们打的竟是这个算盘!难道十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只是此次,换作是由西国人将我带至塞外,献给他们的单于?
但——若是一口回绝,西国人动起蛮耍起横来,这荒郊野外,凝香阁带来的那几名仆役,能顶得了什么事?
“桑姑娘生是东国的人,死自然是东国的鬼。塞外牛羊,听起来就甚是荒凉,即便她要去,孤也不会舍得。”正在我左在为难之时,却又见右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两名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其中一名身着黄衣,容貌气质与诚德小王爷略有二、三分相似,一边缓步向我行来,一边阴着脸沉声说道。
难道——这位竟是当今的明德小皇上?
我瞪大了眼,心中不由得苦笑,西国小厮的话语则证实了我的猜测:“明德皇帝好兴致。”他神色不变,全然没有一位下人应有的惶恐举止,仍是一副懒懒的派头,淡淡扫了我一眼,轻笑道:“桑姑娘今天出门一定是看了黄历,知道可以遇着好多贵人。”
”左贤王此言错矣。要谈兴致,孤怎及得上左贤王妆扮小厮的兴致高昂?“说话间,明德小皇帝已缓步而至,脸上神色讥诮。
左贤王?!我又吃了一惊,抬眼看向西国小厮,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一副默认的神色:”我这还不是怕惊动了明德皇上畅游梅林的兴致?“他看了看我,忽然又笑道:“我倒不知道,东国名伎桑娘,何时竟获得皇上垂青?”
我不知如何自处,只好手足无措地对着两位“贵人”屈膝行了两礼,却被明德皇帝轻轻扶起,用看似埋怨实则深情的语声道:“何须如此多礼?”言罢,他看向一旁的左贤王,冷笑道:“孤倒也不知道,孤的桑娘,如何就被左贤王牢牢挂念于心?”
离得近了,我便不由自主用眼望去。只见面前的男子虽有几分诚德小王爷的天家气象,眉眼处却更果决坚毅,目光明亮,细细看来,倒有几分谨德太子的沉稳端正。
一阵恍惚,透过对方关切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一个年约十来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那里疯狂的拳打脚踢:“父皇,桑娘不是坏人,你别打她!你别打她!”
“桑娘,你别伤心!我哥不要你,我要你!我长大了,也当皇上,那样就可以娶你了!你别哭!”
“桑娘,桑娘,你看看,这蝴蝶漂不漂亮?是我抓的,给你!”
说实话,虽然在这十年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过,长大后的明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他靠得这样近,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以另一种身份静静地端详着他。
可是,他来做什么?真是纯粹只是赏梅,还是看见西国人不安好心,真诚来助我解围的吗?
“桑娘,你说得也有道理。蝴蝶被我们抓住,受了伤回不了家也挺可怜的。你放心,我治好了它,就放它回家。”稚嫩的男孩声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忽然心中一松,是啊,我怎的忘了?来的是明德,那个——善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