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伊始,内城至东郊的东大街主干道上来往的车马冷清,两旁侧道却行人却不少。东大街主干道是重要节日凰帝出行之路,乃天女之路,除了当今凰上外,只有恩赐的品级在一品以上的大臣及勋贵人家方能在这路上往来,寻常平民百姓是禁止在此道上行走的,只在两旁的侧小道上走动。
这时,东大街上缓缓行来了一行车驾,走在前头的是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管事模样的中年女人,及后是十来个护卫,中间是两架四轮单门四骑马车及骑着马随侍在旁的仆从,再之后是几个年轻的仆从及几架载着行李的双轮马车,最后又是一些护卫。
这一行人从出现开始,就已引起两旁平民小声的议论,虽说有凰上恩准的,允许部分勋贵可以使用此道出行,但真正会在此道上行走的没有几家,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这虎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是给人扣个大不敬的名称,所以,那些勋贵可识趣得很。
“啊,原是张侯家……”到底是天女脚下,平常升斗小民也多是有见识的,有识得些字的人马上就能从那挂着的灯笼上的字知道这行人的来历。
“侯?顶天也不过是一介侯啊……”人群里赵六娘话未说完,旁边打斜伸出一双手已经紧紧捂住她的嘴。
“找死!闭紧你的狗嘴,回家再吐嘈去!不要在这里乱喷,没得连累我们!”那人双眼冒火,压低的声音里透露出恶狠狠的意味。
“梁大姐……”被放开后的赵六娘畏缩地看着这位邻家的梁大姐和她身后那几个目露凶光的大姐。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害怕,梁大姐叹口气,勉强笑着低声道:“你第一次进城不知道,这张侯可是当今凰上的亲外祖,太后的母亲,是先帝的托孤之臣,虽说这几年她老人家不太理事,但在朝中却是说得上话的,张侯府的大夫人,当今凰上的亲姑母,掌的又是六部之中的户部,还别说大夫人的岳家孟家又是一门显赫。你只在此处乱说,被有心人知道,张扬了出去,若是张侯府知道还好说,若是被那些扯虎皮的人知道,你我就是一个死字,更别说会连累到家人。”
“快走。”她一口气说完,不理瑟瑟发抖的赵六娘,对着身旁的几人道。她自顾扭着快软掉的赵六娘快走,浑然不觉离她们几丈远的车队中其中一辆马车的窗帘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我是切换场景的分割线------
“唉。”兰舟缩回掀着窗帘的手,软软地挨回舒服的靠枕,微叹了一口气。
自她因这次莫名奇妙的高烧渐渐痊愈后,在她身上出现了两种令她意料之外的状况,其一,就是她的听力功能显著提高,几十米外的人在低声说话,她也能听得一二,所以,像刚刚那些人的议论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其二,就是她发觉张兰舟的魂魄似乎已经离开了,她今天早上见到那个雁公子时,可是半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了。不知道算不算可喜可贺呢?可是,她心里那夹藏在喜悦里的难道不是一丝郁郁的怅然?张兰舟,可也算得上个痴心人,只是她用的方法却是错了。
“小姐,可是累了?睡一会儿吧。喜大娘说要大半天才能到呢,这会子还没出城。”一旁的冬至一脸担心地劝道。
“这样靠着就极好。别担心了,冬至。”兰舟安抚道,她都躺了快十天了,现在对睡觉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显然她的安抚没有效果,冬至仍是红了眼圈:“别担心?小姐总说让人别担心,可谁知道只一个晚上,您就病得这样重。”
说罢转过身去,拿着绢子拭止不住的眼泪。
那日是老太君的好日子,小姐体恤他们几个贴身伺侯的人,给他们“放假”一天,让他们回家与家里的人聚聚,自己本不愿回去,可抵不住小姐再三地保证说她身子好了让他放心,又多日不见亲人,只好挂着心回家去。
囫囵过了一晚上,早早地就起身回临水居,谁知他到了才发现他家小姐浑身滚烫躺在床上不醒人事,可恨伺候起夜的那两个小厮却犹自在耳房里酣睡(大爷啊,怨不得他们,天还没亮呢,而且是你家小姐打发他们去睡的)。
之后,请了相熟的太医又是说了一通极是凶险的话,唬得他才安了两天的心又一阵乱颤,死命咬着牙止住眼泪,打起精神,细心地看护,所幸老天保佑,终于化险为夷。
最最可恨的是那些整日里乱嚼舌根的人,装神弄鬼的,搅得合府不得安生。大爷审了几个,整治了几次,索性让小姐到郊外的别庄去休养,离得远远的。
可这位小姐才出了府,脱了管束,不顾自个儿病怏怏的身子,一会儿想着出去前头马夫驾车处吹风,一会儿又想着要学骑马,劝她,她也听你的劝,只不做声,也不肯躺下歇着,眼巴巴地瞧得窗子外头发呆。看在他眼里,可就是像是这位小姐在惦记着后头那辆马车里的人了,心中不免又酸又痛。
五十九次!向着车厢顶翻了个白眼,兰舟用腹中的算盘计算了她家小冬至这几日掉眼泪的次数。
不就是逛了一下园子吗?不就是吹了一下风吗?不就是不小心在凉石凳上睡着了一下吗?谁晓得这副破身体在半夜里就发起高烧来,还烧得不醒人事……醒来却只见她家的两只小白兔一脸的幽怨,每日里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她是玻璃做的,逼着她生生在床上躺了十天。怨念啊……难道生病光靠躺的就会好咩……
“别哭了,行不?”
被扯了扯衣袖,不理。
“别哭了。回头眼睛肿起来,就不好看了。”
再扯扯衣袖,仍旧不理。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在园子里胡乱睡觉了。”
……哭得更凶。
眼见冬至的泪水有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她只好再次投降,长叹了一口气,乖乖地躺回车后半部专设的软榻上,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想想又坐起身鼓捣一阵,道:“冬至,快看,小姐我睡着了。”
抹了把眼泪的冬至回头一瞧,挂着泪花的小脸撑不住,“嗤”笑出来。
一张白纸上。
画着一只得意洋洋的大胖猪。
这只奇怪的大胖猪扭着屁股站着,嘴里叼着一枝像月季又不像月季的花儿,得意洋洋地笑着,样子虽奇怪却甚是可爱。
最妙的是猪的旁边写着三个大字:“我是谁?”
举着那张纸的兰舟促狭地笑着,指指他又指指自已,然后摇头。
冬至不小心笑出来后就知道自己是被她捉弄了,红了脸,咬牙嗔道:“小姐……,小姐,就知道捉弄人。”
他清澈的眼睛里还蓄着泪,脸红红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把他清秀白晳的容颜映得份外娇嫩可爱,真想捏一下啊。
不知不觉中,她伸出魔爪,当真上前贴住小兔子的双颊,然后用力一捏。
手感好好啊……
------我是豆腐吃到嘴的分割线----
出了城门向东走了小半个时辰,张添喜眉头上松了松,转头望望来时的路,再看了看日头,计算着时辰。
“母亲,要歇会儿了?”旁边的春耕骑着马靠过来,问道。
“嗯。”张添喜颌首。虽然一路走得也极是缓慢,可顾忌到四小姐的身子,稍作休息一下会比较好,而且剩下的路程也不算太远了,总可以在预定的时辰前赶到的。
下令休息,一行人缓缓停下来。
“我瞧瞧小姐去。”春耕急腾腾地回转头,向后寻去。
张添喜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这孩子总是这么急躁,比她大姐春满差太多了。
旁边几个护卫都是过来人,了然地笑起来,去瞧小姐用得着这么急么?
夏天到了,小丫头们也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