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两日时光,如梭而过,杨舒心和张秉天的决战如期而至。这一日中午,杨舒心在柳不染、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白牡丹等人的陪同下,来至秦淮河赛虹桥。其时,张秉天和张传符、张传经、张传诀等六位弟子早已到达。
张秉天见杨舒心至,道:“贫道还以为姑娘不来了呢?”
杨舒心道:“今日云淡风轻,能与国师在这美丽的秦淮河对上一曲,乃是乐事,倘若不来,岂不可惜?”
张秉天道:“只是时值盛夏,春已早归,芳菲斗尽,生机大减,不免遗憾。”
众人听他说到“芳菲斗尽,生机大减,”联想到吕芳菲,心中担心,杨舒心知道张秉天是一语双关,有意提前扰乱自己心神,心道,耍这伎俩,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便道:“烈日当空,真光内照,心神朗清,彻视万里,别是一番风景。”
张秉天心中一惊,“真光内照,心神朗清,彻视万里。”这不是《正一天经》中的经文吗,她怎么知道的?道:“姑娘果然是个对手,请。”说着就要展开决战。
杨舒心道:“且慢。今日决战乃是在下与国师的两人之战,比试之中,不可伤及他人。”
张秉天道:“这是自然,要不然贫道也不会下令,今日下午秦淮河限行。”
众人正奇怪这平常游船如织、异常繁忙的秦淮河今日怎么没有一只船经过,原来是张秉天下令限行了,大家对张秉天不由地生出一些好感,杨舒心更是,道:“国师有心,不愧是修道之人。”
张秉天道:“你不必恭维我,这次比试,贫道不会留情。”
杨舒心道:“不尽全力,怎能尽兴,国师,请。”说着,众人散开,唯有杨舒心和张秉天留在桥上,分别立在两岸桥头。
只见张秉天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轻移至唇边,双目微微一闭,箫声骤然而起,音色清丽,声调婉转,乐声缠绵。曲调转接之中,时而如你侬我侬之软语,时而如痛彻心扉之呐喊,时而如歇斯底里之倾诉,时而如杜鹃啼血之哀怨,真是一声一转一断肠。
众人在一旁,听闻此曲,个中感受,因人而异:
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内功深厚,安心定性的功夫非凡,也不免热血沸腾,脑海中皆浮现出自己倾慕女子的形象,柳如一想起的是杨舒心,石重义想起的是白玲珑,而赵匡胤想起了白纯心,同时隐约想到了赵京娘。
白牡丹生性风流,思绪则回到了二十年前,沉醉在海南岛与吕洞宾的云雨之欢中。白海棠、白纯心、白玲珑从小生长在仙乐门,性情恬淡,不知爱情,然闻此曲,也是砰然心跳。
柳如珪和石重玉内力一般,此时已经是情难自已了,柳如珪深情地呼喊吕芳菲的名字,幸好他的父亲柳不染在侧,运功给他稳住了心神。石重玉则娇嗔地看着赵匡胤,快要动手拥抱了,石重义见妹妹如此失态,慌忙给她运功。
孔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原来,张秉天见杨舒心青春年少,正是动情之年,便吹了一首《风月断肠曲》,其中玄妙,文字难以尽表,且以一词略述其一二:
晚风乍起,秋月初明,君吹玉箫伊弹琴,彩云伴归,声音交融,听,字字诉衷情。恰花间虫吟鸟鸣,又鹤唳虎啸龙吟,碟燕原微声,山石本有语,闻,尽是断肠声!
在箫声不含内力的情况下,众人听得此曲,已经是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如果内夹内力,情况又是如何?杨舒心听到的就是箫声中杂糅了“石鹤长鸣”的《风月断肠曲》。
石鹤长鸣一共分为八招,分别是虫吟草丛、鸟鸣花间、鹤唳云霄、虎啸深山、龙吟九天、碟燕微声、山石无言、天地不语。总心法为:“龙吟虎啸,惊天动地,声声皆断肠;无言无语,论炁述道,句句皆通灵。龙吟虎啸,无言无语,无声胜有声。惊天动地,论炁述道,微言含大义。”《风月断肠曲》词中的下半阙:“恰花间虫吟鸟鸣,又鹤唳虎啸龙吟,碟燕原微声,山石本有语,闻,尽是断肠声。”既指乐声诡谲,又指石鹤长鸣。
食色,性也。张秉天以为,杨舒心作为一个美貌少女,天天与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等英年少侠在一起,听得《风月断肠曲》,不可能无动于衷。但见杨舒心美目微闭,神情怡然,并未有什么不适,反而陶醉其中,甚是惊讶,暗想,这女子修身养性的功夫实在是匪夷所思。随即曲风一转,箫声渐变低沉,最终寂然无声。
众人恢复正常,心中诧异,一来见张秉天玉箫在口,却箫声不再,二来开战有一会儿了,杨舒心怎么还不反击。这时,秦淮河无风起浪,水波大兴,柳不染、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等人明白,这是张秉天的箫声所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不由得替杨舒心担心起来。
原来,此时的箫声乃张秉天运用“石鹤长鸣”中的“碟燕微声”所催动,碟燕者,蝴蝶与夜燕是也,蝴蝶展翅之声,音调极低,夜燕口鼻之声,音调极高,皆不在人耳所能听见的范围,故众人听不见。但若加以内力,聚焦而发,则极有威力,秦淮河水波水浪只不过是箫声余波所引起,可见此时杨舒心承受了多大的攻击力。张秉天以为,此招一出,杨舒心必然心神大乱、一时癫狂。但见杨舒心蛾眉微蹙,朱唇轻动,却并未有其他异样,张秉天大骇,这女子究竟是不是人?
那杨舒心为何并无大碍呢?声乐伤人,不外乎是扰人心性、摄人心魄、毁人心神,但前提必须是对方心性不坚、心魄不宁、心神不纯,如果对方心坚如石、心纯如玉、心静如水,声乐无隙可乘、无虚可入,就算声乐再强,内力再深,也伤人不得。杨舒心乃女娲转世,曾以美人鱼的身份独居深谷,达数千年之久,尽管法力尽失,然这静心安神的功夫却已经恢复了一二,张秉天的“石鹤长鸣”虽然了得,却又怎么伤得了这位神女。
张秉天见“碟燕微声”都奈何杨舒心不得,心中暗叫不好,这石鹤长鸣他只练到这一招,剩下的“山石无言”和“天地不语”还没参透,怎么办呢?取胜已经不能,当务之急,是如何保持不败,张秉天心念至此,乃收起玉箫,静心守神,心想,凭我这四十余年的修为,不信抵挡不了这女子的声乐效应。
杨舒心见张秉天面对一个年轻女子能够控制好胜之心,坦然接受平局,适合而止,知难而退,保存功力,安心定性,不禁暗自佩服,心道,不愧是天赋异禀。如不是为了救人,杨舒心甚至不打算出手反击,握手言和,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但为了吕芳菲,必须胜利,杨舒心掏出一支短笛,色泽墨玉,正是柳如一随身携带的那支。
柳如一见杨舒心将自己常用的玉笛放入朱唇榴齿中,杂念顿起,心中一阵激动,突然一声笛声入耳,悠扬柔和,沁人心脾,犹如一阵凉风吹过,柳如一不觉全身一颤,随即陶醉在笛声之中,柳不染、石重义、赵匡胤等人也沉浸其中。白牡丹、白海棠四人自小学习声乐,熟谙音律,听见这笛声,甚是奇怪,这曲子好听是好听,可没什么杀伤力啊。
张秉一也纳闷,这笛声美妙动听,不仅不扰人心神,反而让人获得安宁,他担心其中有诈,有意分心,心想,不管你吹的是什么,贫道不听,又能奈我何。如果硬拼内力,我身怀“正一天功”,一个小丫头又岂是我的对手?
想到“正一天功”,张秉天不免想到了“四光古灯”。他寻思,自己若得到“四光古灯”,练成全部的“正一天功”,武功将不在徐知诰之下,到时灭掉徐知诰,取而代之,进而除去陶玄通,剿灭茅山宗,奉正一教为国教,建立起****的强大帝国,自己身兼帝王和教主,这样既实现了自己的志向,也对得起祖宗的功德。可是,倘若“四光古灯”落到了陶玄通手里,陶玄通练成“上清玄功”,武功将在我之上,必然杀了我,他自己好从法师升为国师,进而奉茅山宗为正统,对正一教赶尽杀绝,结果将是自己梦想破灭,家族也遭受牵连。张秉天想到这里,不寒而栗,怒吼道:我怎么对得起苦心创立正一教的祖天师?怎么对得起悉心传授自己武道的父亲?怎么对得起上天赋予我的一身才华?
众人一看,知道杨舒心已经赢了,大喜,白牡丹更是喜极而泣。张秉天的弟子张传符、张传经、张传诀等忙跑过去,关切喊道:“师父,师父。”然张秉天却冷静不下来,杨舒心见此,忙停笛换曲,吹了一首《心旷神屹》,这时,张秉天才回过神来,怔怔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贫道输了。”原来,张秉天刚才在自我得意的思绪中,已经被笛声所惑,不知不觉进入了杨舒心用笛声创造的世界,他刚才所想,只不过是噩梦一场。
杨舒心道:“国师承让了,国师内功精湛,道法高深,小女子得胜,实乃侥幸。”
张秉天心生羞愧,黯然道:“贫道愿赌服输。走,这就随我去把吕姑娘接回去。”
众人听闻,皆欢呼雀跃,唯有杨舒心并不显得开心,柳如一以为她吹笛过度,身子不适,关心道:“舒心,你怎么了,要不休息会儿?”
杨舒心看着张秉天的背影,自责道:“国师睿智好强,又身居高位,今天我当着众人让他出丑,总觉得有些残忍,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儿。”
柳如一道:“你也是为了救人,何必自责,不过这国师说到做到,的确值得尊敬,以后我们找机会给她道个歉。”
杨舒心道:“好吧,我听你的。”
柳如一听见“我听你的”这一句,心中颇感幸福。
一个多时辰后,杨舒心等人到了正一观,张秉天吩咐弟子将吕芳菲带了出来,吕芳菲见到白牡丹,母女自是抱头大哭,见到柳如珪,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牵挂惦记之情平静以后,白牡丹便将吕芳菲带到杨舒心跟前,跪谢救命之恩。杨舒心将吕芳菲扶起,一打量,心中一惊,寻思道:“这吕姑娘竟是六花之一!”便道:“不必客气,你我也是有缘。”吕芳菲哪听得懂这“有缘”所指的深层意思,她更不知道,日后的她,将作为六花之一,与七叶一起,成为除魔卫道的关键人物。
吕芳菲已经救出,杨舒心等便欲告辞,这时大齐太子徐景通仓皇跑进正一观,急切叫道:“国师,国师,不好了,有人杀进皇宫去了。”
张秉天道:“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
徐景通道:“我也不认识,只听他们为首的自称神龙教教主胡青夜。武功极高,父皇命我请国师速速进宫。”
张秉天:“胡青夜?就是日前大闹晋国万象宫的那个胡青夜么?”
胡青夜!杨舒心、柳如一、石重义、赵匡胤等一听,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来到了金陵,闯进皇宫,难道是为了四光古灯?
张秉天见杨舒心等人神色有异,道:“你们认识胡青夜?”
石重义道:“胡青夜是我们死敌。”
杨舒心担心“四光古灯”,道:“国师,事情紧急,来不及细说,还是赶紧救驾。”
张秉天道:“姑娘说得极是,几位自便,贫道进宫去了。”
杨舒心道:“国师,能否把我等带上。”
张秉天一愣,犹豫了一下,道:“跟贫道来吧。”
于是,张秉天、杨舒心、柳如一、柳不染、石重义、赵匡胤、白牡丹等十数人火速赶往大齐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