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亲情,那份爱情,他这一生,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等他再睁开眼时,战场上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沐千雪本不是路畅的对手,再加上刚才受了内伤,只不过转瞬之间,已落得节节败退,再退几步,便要到了悬崖边上。
眼看着沐千雪已避无可避,苏言忙疾步上前,将身形横在两人之间,路畅的那一剑,结结实实的插在苏言前胸之上,沐千雪一惊,忙上前查看,却被路畅一掌打在悬崖之下。苏言顾不上前胸的疼痛,向前跃出,伸手将沐千雪的右手抓住,下坠的力量拖拽着苏岩的身体向悬崖逼近。沐千雪大喊,“快放手。”
苏言惨然一笑,“我不放,要是不能救你,我们就生死一处,既是老天怨我们造孽太多,那我这就陪你去向黄家满门赎罪。”
沐千雪也笑,眼里明显已有了泪花,“要是赎罪,我一个人就够了。”说着,想挣脱苏言拉着她的手,却挣脱不开。眼看两个人都要丧命于此,沐千雪再不犹豫,忽然从腰中抽出一把匕首,一道寒光向着苏言手腕挥去。
苏言来不及觉得疼痛,就看着断手随着沐千雪向下坠去,他向前猛扑,却被掌门师伯一掌劈在脖颈之上,两眼一翻便失去了知觉。
梦中的沐千雪蜷缩在一角,看着十几年前的事情再次在面前重演,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她拦不住路掌门的那一掌,也拉不住自己的坠崖,更唤不醒昏迷的苏言......
黄逸飞一路行来,看到的就是沐千雪在大声地叫喊,他轻轻的蹲下来,握住了沐千雪虚张在空中的左手,“师娘,你梦魇了,快醒醒。”
手里握住了什么东西,沐千雪渐渐安静下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眼前一晃,她猛地一惊,忽然翻身而起,双手已然掐住了黄逸飞的咽喉,两只原本温婉慈善的眼睛,居然射出一道寒光:“说,你是不是来复仇的?”
黄逸飞用力去掰沐千雪的手,“师娘,你放手,是我,我是黄逸飞。”沐千雪才幡然醒悟,原来不过是一场梦,眼前也并非当初的黄修源,她刻意不去想十几年前的事情,却拦不住旧事在睡梦中百转千回,她不由得垂下眼帘。转眼,那人的儿子也这么大了。
看来,有些事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这清静,也该到头了。
原来当年,沐千雪坠落悬崖,却意外没有摔死。悬崖下面是一个天然的峡谷,经年累月的落叶堆积在一起,竟形成了一个厚厚的暖床。饶是如此,也将她摔出了内伤。几天过去,眼看生存无望的她,遇到了前来采药的项天问。
那个人虽冷面寒霜,但仍将她带回了鬼医谷,她想起坠崖前苏言的样子,怕已是凶多吉少,正当她想以死殉情的时候,项天问一句轻飘飘的话打消了她的想法:“你有喜了。”
自己居然有喜了,而且还是苏言的血脉。
不孝有三,无后最大。
即使自己再受千般苦万般苦,她也要给苏家留条后代。为了孩子,她留在了鬼医谷,嫁给了那个救了她的人,只为孩子将来有个完整的家。
为人妻后,沐千雪尽心尽力的帮项天问打理着鬼医谷,但却从来没有快乐过,她总是一副寡寡郁欢的样子,仿佛有着无尽的心事。偶尔她也会和项天问吵闹,全是因为不忍心那些谷里的孩子以身试药。可她的抗议无一例外,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在鬼医谷里,作为药童的孩子都是贫苦人家的,因为父母无力抚养,以二十两的价格买来的。他们大都签的是活契,即到了契约满十五年的时候,便可自行离谷。若是在这期间死了,也只能是各安天命。
而黄逸飞,由于无父无母,自小便被师傅捡到了身边抚养,是没有活、死契之说的,应该是属于生死由天的那种。偏偏,入谷十余年,项天问却不曾将深藏的医术真传给他,只是学到了不少皮毛功夫,反而是师傅传授了他不少的武功,和一项保命的轻功——追风术。
他还有一个谷中特有的编号:零六。没有人问过,他前面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是这里的大师兄。但谷中需要他插手的庶务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的身份更像是一个试药人。
虽然实验的药性一次比一次猛烈,但他却侥幸活了下来。直到那一天,项天问的制药成功。
黄逸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第一个跑来告诉师娘,如果不是自己私自跑来,便不会看到师娘梦魇的模样,更不会被掐的差点儿见了阎王。他沮丧的摸了摸脖子,火辣辣的疼,估计已经红肿了。
沐千雪有些过意不去,尴尬的笑笑:“你今天不用试药吗,怎么有空到这边来?”
“师傅说,已经成功了,今后我不用再试药了。”
黄逸飞低下了头,看不清是高兴还是伤心,最起码,不用再去成堆的药品里跌爬滚打,不用在令人窒息的药水里浸泡洗浴,更不用去喝那些数不胜数的汤药,而这一切的源头,皆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师傅说,他的血是天生的解毒珍品,百年难得一见,若再配上他的药理炮制,必将成为一颗活体的养颜灵丹,这也将在他的医药史上掀起一个新的奇迹。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不再是师傅的弟子了,而是从一个人,沦落成了一件鬼医谷里,待价而沽的商品。黄逸飞不知道该不该为制药的成功感到高兴,尽管心里有一丝丝不甘。作为弟子,为师傅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可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沐千雪也破例没有愁眉苦脸,晚上特意多加了几个菜,甚至还给项天问烫了几壶老酒。谷中的一帮弟子均说着恭贺的话,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的。酒到中场,郎行羽偷偷给黄逸飞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
行至无人处,郎行羽忽然站住,他背对着黄逸飞,问道:“你就打算这样坐以待毙,甘心将自己变成一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