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按老黄历上说,宜嫁娶,后面还有一句,算命先生没说,嫌丧气,那就是:宜殡葬。
街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尽管春日陡寒,人们仍不肯离去,抬头翘首的望着远方。
关于陆家的喜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据说陆家姑娘要亲自迎娶新郎,还据说,新郎自愿入赘陆家,还带上了整个家业做嫁妆。
陆家家大业大,在江湖上首屈一指,自然不稀罕姑爷的什么家业。但若由此能得到陆家姑娘的青睐,那也真算是上辈子求来的福气。
天色一早便阴阴沉沉的,直到中午也不见太阳,使人无端的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等了许久,才听到一阵吹奏乐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人们顿时兴奋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这支迎亲的队伍。
迎亲的队伍很是诡异,前面不是云罗伞盖,而是两个道童开路,手里撒着白色的纸钱、冥币,那些漫天的纸钱纷纷扬扬的,像雪花铺满了大地。队伍的前面,既没有鹣鲽情深的新娘子,也没有传说里,那一脸眷恋的新郎官,而是一辆敞篷的马车,马车上拉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上面覆盖着红布。
风吹动着红布,掀起一角,里面赫然是一口棺木......原来陆家姑娘已经殁了
紧挨着的则是新郎官的花轿,后面是四人抬的嫁妆,有几十箱嫁妆之多,蜿蜿蜒蜒竟达数几里。
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据说这陆姑娘美貌无双,可这再美貌,死了也是一副枯骨,这姑爷可真够情深的,甘愿陪着一个死人成婚。”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张三,你这就不懂了。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来,这姑爷也算是情深所至,据说,还甘愿给陆姑娘陪葬呢。”张三咂咂舌:“真的呀,这人陪葬也就罢了,可惜了这些嫁妆,白白便宜了他人。”
不管世人怎样说,不管黄逸飞再怎么不情愿,也是上了这个花轿。因为他已经被灌了软筋散,早已身不由己。不但如此,还被反捆了手臂,为防人瞧去,外面用了红色的披风遮挡,在盖头落下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方十三,那个萍水相逢、拔刀相助的陌生少年,捂着胸口站在人群后,黄逸飞知道方十三带伤来送他,便回了方十三一个微笑,那笑容冰雪消融,很快又被眼前的红色覆盖。
花轿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黄逸飞身体虽不能动,但却一一听到了耳里,眼前有盖头遮挡,入眼的只有脚下的方寸之间,他用力晃动头部,终于将那恼人的盖头甩了下去,外面的喜乐嘈杂,心里却感觉空空落落。
他很想唤醒陆小鱼,问问她为什么要缠着自己?问她为什么要对鬼医谷赶尽杀绝?为什么要逼得他走投无路,可是那个对着他说喜欢他的女孩却死了,再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所有的问题也都没有了答案。
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亮,轿子似乎是停下了,只听跟在旁边的媒婆喊:“碧云山庄到了,新郎官下轿了!”然后黄逸飞的眼前一亮,轿门自外面打开,一双白胖的手伸过来,将他拽出了花轿。
他的脚下不稳,踉踉跄跄的向前扑了几步,整个身体的重心,全都压在了两个媒婆身上。风吹起红色的披风,有人眼尖,看见新郎双臂居然是被反手捆绑,嘴里分明堵了一块纱巾,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自愿入赘,揭开来,也不过是个谎言。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行羽,你快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大师兄?”黄逸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就不见了。只听郎行羽的声音说:“怎么会呢,你肯定眼花了,大师兄早离开我们了。”
分明就是郎行羽和小师妹的声音。
黄逸飞勉强挺直身子,想再看的分明些时,媒婆已拾回了盖头,重新给他盖上。
走过马鞍,跨过火盆时,媒婆悄悄在黄逸飞耳边说了一句:“待会老实点儿,别自找苦吃。”黄逸飞报以一丝苦笑,虽然明知那媒婆隔了盖头,根本看不到。
就现在的自己,想不老实都不行。只是在临死前,知道了师妹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观礼的人都已经到齐,嫁妆也都被送到了山庄偏院。黄逸飞则被连拖带拽的带去了喜堂,只听有人高喊:
“一拜天地”。黄逸飞被两个媒婆按住肩膀,身子不由得俯下,重重的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黄逸飞再跪。
“夫妻对拜。”
诡异的气氛,席卷着喜堂里的每一个角落,棺材上的红布,在这满屋的洁白中显得突兀。黄逸飞双膝弯曲,与陆小鱼的棺木面对面,依然保持着跪下去的姿势。陆天雄忽然潸然泪下,黄逸飞也闭上了眼。
深深的一拜,黄逸飞额头触地,棺木上的红布被撩起,仪式完成。陆天雄把黄逸飞搀起,对着满堂的宾客宣布:“从今日起,小女陆小鱼和姑爷......”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这临时抓来的姑爷叫什么名字,于是回头问何管家,何管家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黄逸飞。”
“小女和姑爷黄逸飞正式成婚,”说到中途,忽然一愣,黄逸飞?黄逸飞不是炸死在鬼医谷了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感觉灵台有一丝清明,有什么好像在心中一闪而过,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扯掉姑爷头上的盖头,面前的这张脸,美如妖孽,不是黄逸飞又是谁?
众人哗然,原来这传说中的新郎官,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只不过,那嘴里堵得红丝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的人已忍不住窃笑,原来做碧云山庄的姑爷,也并不见得,都是心甘情愿。
陆天雄一把拽出他嘴里的丝巾,黄逸飞苦笑了一声:“陆庄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