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不见一个人。堂屋门紧闭。板垣征四郎正卧在榻榻米上，怔怔地望着从窗户里洒进来的月光。渐渐地，他困了，闭上了眼睛，作了一场心惊肉跳的短梦，梦见了一条凶猛的眼镜蛇，吐着血红的信子，想来咬他。他心里一惊，吓醒了。
一场恶梦，搅得他睡意全无。“唉，这个范哈儿，真正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他索性翻身起床，倒背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口中痛苦地喃喃着：“从四日到二十八日，才二十四天，竟使我损兵折将近三万多人！大日本皇军的‘铁军，在历史上有过像二十八日下午那样的溃败如潮吗，绝对没有！在范哈儿的长驱追击中，我竟然慌得连将军服和精致的印章，也匆匆地遗弃在了被炸毁的装甲车里，以致被俘。丢人哪，丢人，有损‘皇威呀！……”
更使他心惊肉跳的是，这次从前线回来汇报战况时，板垣被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召到“狼穴”里恣意羞辱。
“板垣君，你这位伟大的‘满洲国之父，你难道没有听到国内无数的父亲、母亲们在责骂你‘无能’，发誓要在皇宫的门口绞死你吗？……”
短而粗壮的畑俊六挥舞着两只白白的短臂，在站得笔直的二、三十个将军面前，滔滔不绝地当众嘲笑着、奚落着，咒骂着板垣征四郎，唾沫四溅。
板垣征四郎沮丧地低着头，轻声反复地嘟囔着范哈儿太狡狯了……。
“够了！够了！”畑俊六气得眼里直冒绿光，拳头捏得咯吧响，鼻腔里煽着粗气，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狂怒地打断了板垣的解释，“又是范哈儿，范哈儿，这个该死的范哈儿，我听够了！少了范哈儿，难道你的部队进攻就必然会胜利吗？我不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的平型关之战，正是你板垣君指挥的吧？”
“是的！”
“那是大日本皇军第一次在运动战中受挫！”畑俊六狠狠瞪了板垣一眼，又问“前不久在台儿庄的汤头之战，葛沟之战，白塔之战。都是你指挥的吧？”
板垣点点头。
“这是大日本皇军在阵地战中接二连三地失利。板垣君，我毫不夸张地讲，你这个‘关东军灵魂，’已经把关东军的顽强斗志。勇猛作风当成了不值钱的破玩意、废纸，被你统统撕得碎碎的，完完全全扔进了粪坑！”
“襄阳之战，万家岭之战是中日战争正面战场，大日本皇军被中国军队打得整师团的折损。特别是万家岭大战，由于你坂垣的无能，让我大日本皇军损失了三个整师团十余万人。”
说着，少顷，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冲到坂垣面前，狠狠地抽了几记耳光，骂道：“你是一只蠢驴！正是由于你的愚蠢、指挥无能，使我的人马全被你放羊了！在一支三、四流的支那杂牌军面前，你使大日本皇军威风扫地，丢尽了脸，你根本不配担任师团指挥官。”
“滚、滚…你等着上军事法庭吧。快他妈的给我滚出去！你们全都是一群他妈的饭桶，八格牙路都他妈的给我统统滚出去！”
坂垣吓得呆若木鸡，呆呆地站着。少顷，二、三十位将军相互对视一眼，像是温顺的羔羊听候轰赶一般，耷拉着脑袋一齐向门外缓缓退去……。
踱了一会板垣征四郎颓然地跌坐在榻榻米上，他脸色青灰，没有一点血色。两只手此刻却抓起了大本营战报，在报上看到了日军在晋察冀的围攻失败了。土肥原贤二的十四师团，在濮阳被围困求救；下元熊弥的一百零八师团，在神头岭吃了败仗，部队被歼大半；川岸文三郎的二十师团，在扫荡中碰了个硬钉子，使皇军伤亡不小，并丢失了大量武器弹药、及大炮、车辆、文件；矶谷廉介的第十师团，又在南下长沙途中被围战况吃紧……。
板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自从和樊哈儿接战以来，他就觉出这个对手，比他们日本鬼子要“鬼”得多。往往一亮出来，就是些让他这种军校出身，熟读兵书的正统军人始料不及的办法。他终于发现眼里泛出了数不清，满山遍野的大日本皇军武士的尸体，以及沟渠中汨汨而流的鲜血。半闭上眼，悲悲切切地长叹一声，将笨重的身体瘫倒在软椅的靠背上。
板垣发出了一声声低微的叹息，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已听到了普遍战死的帝国将士，也在向他发出悲哀的呼唤。他终于垂下头，无可奈何地将窗子关上，漫步来到房屋的中央，跪在地上，撕去上衣，对着墙上的太阳旗及天皇的御照。
口中喃…喃：“天皇陛下，卑职板垣征四郎在万家岭之战中屡被中国军队所挫，有损皇威。板垣羞愧，无颜忝列皇军高级将领……。”
言罢，他抽出了身旁那把沾满了无数罪恶的军刀，用白绢擦了擦，而后缓缓地高高举起，对准了自己裸露的腹部……。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屋门大开。
龟田联队长和滕野联队长跑来看望坂垣。他们望着板垣，大为惊愕，急忙扑过来，分别拉住了板垣的左右胳膊。
“滚开！滚开！让我死，死！”板垣圆睁双眼盯住左右，像杀猪似地嚎叫着：“才和范哈儿交手二十多天，我就损失了两万多近三万人。我……我怎么向帝国的公民交待？！我怎有脸回国？”
“将军！将军！”滕野死死地抓住板垣那只拿刀的手，“你不能这样胜败乃兵兵家常事，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可能打败范哈儿的川军部队！活捉范哈儿报仇雪恨。”
板垣仍在挣扎着。龟田急趋上前，一把抓住了刀刃，鲜血顺着刀刃唰唰地往下淌……。
终于，板垣松开了军刀，凄然地倒在藤椅里，悲切地叹道：“唉！没想到，范哈儿小小的杂牌川军，竟然把我大日本皇军的精锐，第五师团“铁军”的西进、南下计划撕得粉碎。明天，在中国的其他地方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
在武汉行辕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刚举行盛大的中外记者招待会。在武汉一带观战的中外记者与友邦武官不下数百人，今天应邀的来了，没应邀的也出席了。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走向了主席台，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白崇禧操着广西桂林口音的普通话开始讲起来。
“现在，我向你们报告前线的最新战况。万家岭之战，我方第九集团军薛岳将军率所部与敌之第五师团、一零一及一零六师团，激战两月余，取得了正面战场辉煌的胜利。万家岭、麒麟峰、马回岭、张古山之战是中日战争正面战场，日本法西斯军队被中国军队打得整师团的折损。让日军损失了三个整师团共十余万人。”
台下响起了一片轰雷般的震天掌声。
中外记者惊叹之余，一位俄国记者问白崇禧：“请问白崇禧副总参谋长，这次万家岭大战有没有敌酋坂垣征四郎？”
“有啊！没有了他，那万家岭之战就平淡无奇了。”
台下中外记者大感性趣，一位德国金发女记者抢先用生硬的汉语问道：“那一定又有草鞋川军的范哈儿将军了？”
众人善意轰地大笑起来!
白崇禧：“答道，当然有范将军喽！坂垣找他报仇吗？再说没有了范将军，双方这场大战就不精彩了！”
台下中外记者更是大感兴趣了，众记者争先恐后举手提问，大公报记者抢到话筒问道：“白崇禧总参谋长，这次大战又是戏战了？请你谈谈详细过程。”
台下众人都安静地两眼集中望着台上的白崇禧。白崇禧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道：“戏战？那是当然！坂垣这个小丑再次被范鹏飞将军划拳，“锤、包、剪。”戏耍、玩弄于股掌之间。范鹏飞、欧绍清两将军为了不让年轻的士兵，在无谓的战场上冲锋陷阵。没用士兵，只是娴熟地借鉴春秋战国，齐国将军田单‘火牛阵’和北宋杨家将杨六郎的‘牤牛阵’，以及明代戚继光的‘火猴阵’，又一次将中国历史上的古战场浓墨重彩地重演。范欧两将军，阵前率川军全体将领和坂垣轻轻松松划拳，阵后则用猴子、牤牛轻轻松松杀敌，划拳、杀敌，两不耽误。使坂垣全军覆灭!同时也使马回岭、麒麟峰、张古山、万家岭之战取得了歼敌十余万的辉煌胜利！”
台下再次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震天掌声！
众记者又是争先恐后举手提问，这次英国记者抢到话筒问道：“白崇禧副总参谋长，火牛阵’、‘牤牛阵’、‘火猴阵’是什么东西？请你谈谈详细过程。”
白崇禧微笑着说道：“简单地说吧，范将军教会猴子放火，用猴子士兵放火烧了坂垣的粮草弹药以及其它的一切军用物资。又在坂垣缺少弹药时，把牛两角绑上尖刀，上阵冲杀日本法西斯鬼子。”
“哇塞！”台下响起了一片片大大的惊叹声！
这时中央日报记者问道：“坂垣前次在襄阳上了范将军的当。为啥还要去赌，上第二次当呐？”
白崇禧轻蔑地笑着说道：“这不奇怪，敌酋坂垣就是一只猪，记吃不记打。”
中央日报记者固执地问道：“赌博吗？肯定有巨大的利益引诱他。请问他们当时的赌注是什么？”
白崇禧微笑着说道：“今天我心情好，打了胜仗吗！可以透露给你听。那就是范将军赌命，当众自杀，并放坂垣出包围圈。坂垣输了吗，就全师团投降。这样巨大的利益，坂垣当然要赌了。”
中央日报记者又问道：“坂垣输了吗？”
“不！坂垣赢了。”白崇禧笑笑说道：
台下另一记者抢先问道：“那范将军就当着众人自杀死了？”
白崇禧神秘地笑笑说道：“范将军是很讲信用的吗？当着众人的面，他掏枪自杀死了。坂垣还亲自验过尸的呢？”
“可惜!可惜!”台下一片叹息之声。
中央日报记者惊叫道：“不可能？范将军死了，怎么会取得如此大的胜利？”
白崇禧神秘地笑笑说道：“范将军当然没死！”
“哇塞!”台下一片哗然。
白崇禧笑说道：“范将军死了，谁来捉坂垣？，范将军不但没死，还亲自指挥整场战役，指挥火牛阵歼敌，并活捉坂垣。”
众记者争先恐后地提问道：“怎么回事？”
白崇禧嘻笑说道：“无可奉告！”
这样范哈儿被蒙上了一道神秘的浓重色彩！
另一记者问道：“敌酋坂垣被俘了吗？”
白崇禧微笑道：“那是当然！坂垣老鬼子怎能逃脱范将军的手掌呐？”
一美国记者问道：“白将军，范将军又把敌酋坂垣放了吗？”
白崇禧微微笑道：“我们国家很穷，武器制造还不尽人意。我们还得感谢坂垣将军，不是他当运输队长，范将军的部队怎么会鸟枪换炮呐？不把坂垣老鬼子放了，谁给我们其他国军部队运武器，换装备呐？日本的武器还是不错的吗？对不对！”
台下轰地大笑起来！
“号外！号外！万家岭十余万日本鬼子被中国军队歼灭！”重庆街头、武汉街头、CD街头穿着黑色衣服的报童们，连珠炮似地不停呼喊着。人们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纷纷拥上街头，抢着购买“号外”。顷刻之间，喜讯像春风一样，传遍每个角落。奔驰的汽车上插起了庆祝胜利的旗帜，高大的商店内外挂满了庆祝胜利的彩灯彩球，机关、银行、工厂纷纷以黄绸、红布抄写出万家岭胜利的捷报，每个字大如箩斗，高高地悬在门首。不少地方劈劈啪啪地放起了鞭炮，“咚——叭！——”震耳之声，不绝于耳。小伙子们把脸盆当锣，叮叮当当地敲着，在街上扭着秧歌，孩子们兴奋得边跑边喊：“中国又打大胜仗啦！中国又打大胜仗啦！……”喊声、笑声、鞭炮声、喇叭声、歌唱声，汇成一片欢庆的海洋
至此马回岭、麒麟峰、张古山、万家岭之战，不仅震动了中国，也震惊了世界。在八月十八日以后，各国报纸纷纷用大号字体在显著位置刊登了中国军队在万家岭获胜的消息，而且纷纷发表评论，盛赞中国的反法西斯战争。
《大公报》就万家岭大捷专门发表社评指出：“坂垣这个日阀少壮派的领袖，关东军灵魂，再次被川军将领范鹏飞、欧绍清两将军划拳，“锤、包、剪。”戏耍。玩弄于股掌之间。并娴熟地借鉴春秋战国，齐国将军田单‘火牛阵’和北宋杨家将杨六郎的‘牤牛阵’以及明代戚继光的‘火猴阵’轻轻松松，又一次将中国历史上的古战场浓墨重彩地重演，使坂垣全军覆灭。这说明，中国人只要聪明智慧运用得宜，尽可以消灭小日本法西斯的军队。”
俄国人认为：“万家岭之役及其他各线的胜利，证明了中华民族已紧密地团结起来了。中国各民族的有力配合，将使中华民族获得解放。”（苏联《真理报》）
英国人预言：“现在中国业已统一，又有新兴军事人才，日本欲征服中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其消耗之多，牺牲之大，亦非日本之力所能及。”（英国《明约翰报》）
德国人评论：“武汉方面中国抵抗之顽强，殊出人意外，这使最慎重观察者亦不能不承认日本必遭失败。”（德国《哥龙新闻》）
美国人断言：“这场战斗共打了两月余，共七十二天。日军伤亡十三万六千余人，损失二百八十五辆坦克、五百六十八辆装甲车和三千七百八十辆汽车，此外还损失了许多大炮，和无法计数的轻武器。这是日本建立现代化军队以来遭受的第一场引人注目的大惨败。”（美国《华盛顿邮报》）
万家岭大战那几天，连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也被惊动了，他看着墙上的地图自言自语道：“娘希匹又是这个范哈儿。”委员长亲呢的骂道：“这小子打得真不赖，鬼点子真多！没看错他。”过了十多分钟，蒋介石终于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转向侍卫官，笑眯眯地说：“发电去嘉奖！”
侍卫官迅速掏出了笔和纸。
蒋介石今天心情很好，他微笑着在屋里踱了几趟之后，才站住脚，轻声地对侍卫官口授电文：“祝贺薛岳兵团，第九集团军各部在庐山地区，张古山、马回岭、麒麟峰、万家岭积极发动攻势，取得极大战果。特传令嘉奖全军！”
“等等，另外给范哈儿发特别嘉奖电！”
在日本东京，皇宫内，日本天皇的办公室中，首相广田弘毅和军部大臣坂本带着惶恐的表情，暗暗瞟了拍案而起的天皇一眼。这是今天他们给天皇带来的沉重打击。天皇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坚决地说：“马回岭、麒麟峰、张古山、万家岭战役的失败，这件事必须得结束！也许这正是促使我下最后决心的时候——‘进攻武汉计划’必须得暂时中止，要做新的战略转移。在九月以前绝不向新地区发动进攻，并下令暂时中止进攻武汉计划。”军部大臣坂本隆一好奇地看着裕仁天皇。
日本朝野再次被震动，从此小日本再也不敢小觑穿草鞋的川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