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树影摇曳,初春的时节,夜晚泛着淡淡的寒气,幽静的小院里,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正在低头抚琴,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玉钗固定,下面则编了一个长长的辫子,垂在了胸前,辫尾系着两颗小小的夜明珠,身上穿着素色衣衫,玉色衣带缠着不盈一握的细腰,纤白的手指轻抚琴弦,奏出曼妙音符,平缓而清明.
与她的琴音相配的,是月下轻舞的浅绿色身影,腰肢柔软,舞姿轻盈,晃若下凡仙子,玉白的手指在空中扬起,风情无限,一旋一转,衣袂飘飘,带动着风都柔情似水,一颦一笑,摄人心魄,眉心的胭脂红,给她精致的小脸,添了一丝妖魅之感.
琴音顺畅地停了下来,阿盈抬起头,朝潋滟一笑,说:“小月,你跳得越来越好看了,连姐姐我都嫉妒了。”
潋滟咧嘴一笑,跑过去拉着阿盈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不用嫉妒,大不了,我以后自毁容貌就行了。”
“死丫头。”阿盈含笑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都学会耍嘴皮子了。
潋滟“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时突然有个脑袋冒了出来,朝她们嘻嘻笑道:“阿盈,潋滟,你们又弹又跳,真好看!”
潋滟吓了一跳,朝傻少爷骂道:“这么喜欢吓人,那你做鬼去呀!”
傻少爷一阵委屈,躲在阿盈的身后瘪着嘴不说话了。
阿盈把傻少爷从身后拉出来,朝潋滟说道:“小月,你别凶他了,你看,他现在见到你就觉得害怕。”
潋滟捂嘴笑了笑,朝阿盈说道:“姐姐,你就应该让他也怕你,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欺负你了。”
“我没有欺负阿盈!”傻少爷怯怯的争辩道。
潋滟拿眼睛瞪他,他立马缩了缩。阿盈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收好琴,对潋滟说:“天色不早了,小月,我们都回去休息吧。”
潋滟点点头,阿盈随即一手抱琴一手拉着傻少爷回了房。
回到房里,阿盈让云儿去打水给少爷和自己洗了洗脚,然后便服侍傻少爷睡了。
烛台熄灭,傻少爷抱住阿盈,又开始了每天晚上的必备课程,嘿嘿嘿的傻笑。
阿盈任他抱着,其实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跟傻少爷相处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他的生活模式,除了有时候有些聒噪有些孩子气,其他都挺好的,乖乖的很听话,而且可以这么说,没有他,又何来今日的自己,也不会有今日的潋滟。
很快,傻少爷便抱住阿盈睡着了,传出微微的鼾声,空气中有些很安稳的味道,阿盈心想,或许,这将是自己一辈子要过的生活。
第二天醒来,傻少爷依旧在酣睡,阿盈轻轻的起床,在云儿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还是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先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青青和潋滟早早就起床在念书了,教她们的是易华,一位秀才,生得眉清目秀,很是有才。
三年前,易先生本是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的,但是因为考试的时候突然生了场大病,所以就误了考,一直都是在当教书先生,前几个月,便是来到了杨府。
阿盈一到,潋滟就奔了过去,拉着她坐下。
“姐姐,你看,今天易先生穿了一套白色长衫,是不是很飘逸啊?”潋滟望着易先生,忍不住打趣道。
阿盈一看,易先生果真愈发秀气了,拿着书本的手指纤长而白皙,脸上总是含着淡淡的笑,很儒雅很干净。望着易先生的同时,阿盈不知不觉脸上发起烫来。
易先生含笑似责怪的朝潋滟说道:“潋滟,不尊师重道,今日,我便罚你抄《三字经》十遍。”
潋滟一听,立即噘着嘴,看看姐姐,于是跑到青青旁边,扒着她的胳膊,不服气的说道:“易先生好偏心,总是罚我,从没罚过姐姐。你说是吧,青青?”
青青扬嘴一笑,说:“是啊,连我都被先生罚过好多次呢!”
看到潋滟和青青“不纯洁”的笑,阿盈又看了一眼仍在浅笑中的易先生,不禁觉得有些窘迫。潋滟和青青那两个死丫头,倒是越来越调皮了!
完了,这种尴尬气氛她也呆不下去了,只好起身,瞪了她两一眼,然后含笑对易华说:“易先生,我有事就先走了,你可要帮我看住这两个鬼丫头。”
易先生还未回答,潋滟便笑道:“会的会的,这本就是易先生分内的事。”
本来潋滟的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刚好配上她那有些促狭的笑,便让人忍不住往另一层意思上面想。
脸上顿时烧得厉害,阿盈只好仓皇离开,心下鄙视自己,太没用了!好丢人啊!
臭潋滟,没大没小,看我下次不好好教训一下你!还有青青,跟着潋滟胡闹。
早上没什么事做,阿盈便回屋里看了一上午的书,吃过午饭后,就在云儿的陪同下出了门。
这五年里,杨夫人身子虽然依旧健朗,但杨家家大业大,也是该有个人帮忙夫人打理生意,少爷傻傻的自然不行,青青那丫头净会玩闹,除了读读书弹弹琴,根本就不可能去管茶庄生意,杨夫人也是见阿盈生得聪明。就让她先跟着管家学习管理茶庄,过了一年后,对生意有了很大了解,茶庄内的一些大小事她也有了做主的权利。
现在是春天,还不是采叶茶的季节,茶庄不是很忙,阿盈带云儿去茶庄视察了一翻,又随即去烟州各大商号转了一圈,没有什么问题,想到时辰还早,便在一处茶楼分号里面临窗找了处座位坐下喝茶。
一口君山针叶入喉,香气四溢,经久不绝。阿盈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看看云儿,突然笑道:“云儿,你都二十了吧?”
云儿一愣,脑袋转不过来,只好嘿嘿两声问道:“小姐,你说这话是何意?”
阿盈又浅酌一口,笑道:“丫鬟到了二十岁,就该出嫁了。”
云儿低头想了一阵,噘着嘴朝阿盈说道:“小姐你太狠心了,说吧,你想把我嫁给哪个家丁或者老头子?”
阿盈险些把茶喷出去,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说:“云儿,没想到你跟了我五年,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耍嘴皮子了。”
云儿也笑道:“谁叫你这么狠心要我去嫁人。”
阿盈浅笑道:“我可是十一岁就嫁人了,再不嫁你都成老女人了,以后估计想嫁都难。”
云儿看出了阿盈笑容里的一丝无奈,当即也没了下话。
阿盈见云儿不说话,便继续喝起茶来。
十一岁?才只有多大点啊,想想当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决定嫁人的。不过幸好是遇到了傻少爷,看来我也不是很倒霉嘛!
阿盈**的想,其实跟杨夫人生活时间长了,发觉她如青青所说,真是个好人,只是不知道五年前她为什么要如此待自己,难道那时正赶上她精神失常?
噗!好笑,继续喝茶。
门口进来两个男子,瞬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因为那两个男子都生得很是俊美,为首的那一个玉冠束发,面容如玉,眼神平静之下带着丝丝冷漠与傲然,薄唇轻抿,身穿紫色云纹锦衣,腰围镶玉石米色宽腰带,身形很是完美,一看便是贵家公子。
与他身上淡淡的冷漠相比,那跟在他身后容貌稍逊于他的那位男子,倒显得平易近人些,眼珠子进了店后就一直转,走路也不十分规矩,像个没长大的男孩似的,就衣着来看,应该是前面公子的跟班之类的。
阿盈打量了一会儿后就继续喝起了茶,在烟州,富家公子很多,自京城来烟州游玩的人也很多,这家茶楼是杨家产业,在烟州也算有些名气,引来些贵公子也不算奇怪。虽然那公子身上有股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阿盈倒也并不是很留心。
那两个人也拣了临窗的位子坐下,就坐在阿盈的旁边,他们点了一壶西湖龙井和一些瓜果,便坐在凳子上闲聊起来。
阿盈看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于是起身对云儿说:“走吧,回家吧。”
云儿应声,于是便和阿盈一起准备离开。
小二将茶点送上,那个公子跟班立即为他奉上茶,锦衣公子浅酌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跟班一看,两眼机灵一转,立即朝小二大叫道:“这是什么狗屁茶,是人喝的吗?”
小二一听,慌了神,只得把目光投向准备离开的阿盈身上。
阿盈接受到求救眼神,知道又是有人闹事,于是有些无奈的走到锦衣公子的桌边,拿过刚刚自己喝过的杯子,在锦衣公子的注视下,倒了一杯桌上的茶给自己,轻抿一口,并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此二人是存心来找茬的。
阿盈对那公子一笑道:“不知公子有何不满意?”
那锦衣公子打量了她一下,眼眸里淡淡含着冷笑,把玩了一下青瓷茶杯,说:“杯子不好。”
阿盈顿时有了想把此人踹出去的冲动,找茬也不带这样的啊!但是为了杨家商号的名声,她也忍了,耐着性子说道:“对不起客官,如果是杯子的原因,那么您可以去前面杨家茶叶商铺里买这种西湖龙井,然后拿回去泡,我们这里毕竟是店铺,不可能做到很完美,所以还请公子谅解。”
那公子只是浅笑一声,说:“没时间。”
阿盈一听,更是头大了,看来这公子今天是闹定了,该这么办呢?
云儿拉了拉阿盈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没想到此人生得俊美,却是无赖一个,不如让人直接把他轰出去。”
阿盈还未回答,那公子却是冷笑道:“原来杨记茶庄就是这样对客人的。”
阿盈一怔,刚刚云儿的声音是极小的,他既然能够听到,必是学武之人,还是不惹为妙,于是朝他说道:“这事的确是小店不是,还请公子多多包涵,今天这壶茶就当是向公子赔罪的,如何?”
那锦衣公子却是不吃她那一套,冷笑道:“你是何人,这店哪是你能做主的。”
一边的小二回答道:“这是我们东家。”
那公子说道:“我记得,杨记的东家是杨老夫人吧?”
小二看了看阿盈,说:“这是杨少爷的夫人。”
“哦?”锦衣公子一笑,眼眸里带丝嘲笑,说:“我可听说杨家少爷是个傻子,没想到竟也成亲了。”
“你……”小二有些气急,怎可让外人侮辱杨家,但是他却是没有能力和对方对抗的。
阿盈冷眼看了一下依旧闲情逸致的坐在那儿的锦衣公子,直视他的眼睛道:“对啊,少爷是傻,可是他傻得就是有人爱,在我眼中,他比正常人还好。”
那公子看了阿盈一眼,只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阿盈冷笑出声,说:“我不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而对于你,我是无话可说的,我知道你的来历并不小,并不是我们一介草民可惹的,只求公子不要计较罢了,小女子在此告辞了。”
眼见阿盈和云儿要走,锦衣公子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盈回过头来,忍着怒气,说:“名字而已,何必计较?莫不是公子非要跟我计较,那好,我告诉你,本小姐名叫苏盈月,我不怕你。”
阿盈气呼呼的说完,拉着呆滞的云儿就走开了。
苏盈月?锦衣公子一怔,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嘴角噙起一抹笑容,朝阿盈离去的方向说道:“慢着。”
阿盈止住了脚步,回头正对上那公子含笑的双眸,他说:“我可以不计较今天的事,但是你身为东家,不应该只是请我喝一杯茶这么简单。”
阿盈一听,气得想马上转头就走,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本来错的是他,如今他说得倒是自己挺像受害者,真是自大过头了。不过想想,她得罪不起这样的大人物,现在她的命与杨府缠到了一起,她不得不为了杨府着想,只好问道:“那你想怎样?”
锦衣少年看了看外面西沉的太阳,说:“西湖风光无限好,不如苏小姐就请我去西湖画舫上听听小曲,如何?”
阿盈看着他誓在必得的样子,于是只好点点头,朝云儿说道:“云儿,那你先回去吧.”
云儿一听,不免担心,拉着她的胳膊道:“不行,我得保护好小姐。”
阿盈一听,头大了,反而是那锦衣公子的跟班大声笑了,朝云儿说道:“傻丫头,你家小姐是让你快点回去报信呢!”
云儿一听,不禁窘大了,阿盈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看来,恐怕云儿回去报信了也没多大用,但还是得先让她回去。
得到阿盈的指示,云儿只好红着脸跑了出去。
夜幕渐至,西湖画舫上的灯光,还有淡淡的月光,照亮了大片的湖面,泛出冷幽的光线,红楼结带的画舫之上,莺声燕语不断,一片粉饰太平之色。
那锦衣公子上了画舫之后,让人送来了酒菜,就和他的跟班就对饮起来,把阿盈丢到珠帘后面去弹琴,随便她弹什么,然后彻底无视她。
阿盈本以为那公子只是起了游玩之心,不一会儿就会放她离开,所以她开始的时候还是认真在弹。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天黑了,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公子还在饮酒,桌上的菜早已凉透,于是唤人又去换了一桌酒菜上来,然后继续慢慢的喝。
阿盈愤怒了,于是开始弹噪音给他们听,一会儿像拉锯之声,一会儿像粗糙的呜咽之声,颇有毁坏气氛的架势,不料那公子只是淡淡笑着,似醉非醉,说道:“苏小姐的琴技,真是让在下折服啊!”
阿盈终于忍不住了,丢下琴跑出去,看着锦衣公子,忍了忍怒气,说道:“公子听够了没?小女子不宜孤身一人在外,就此告辞!”说罢,便要出去。
那跟班一把拦住她,锦衣公子只是淡淡的笑,眼眸里有些许深意,说:“在下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想听听小姐弹琴罢了。”
阿盈真想一脚踩平了他的假笑,她望了望画舫之外,于是对那公子说:“想必公子是读书人,对男女之防也应知道,现在真的是太晚了。”
锦衣公子只是浅笑,并不作答,阿盈都快被他搞崩溃了,正要开口,那公子却是开始让步了,说:“让你走也可以,只要你能将我骗出这画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放你离开。”
阿盈一听,知道这又是一种刁难,看了看外面,脑中机灵一闪,于是朝他说道:“这有些不公平,现在是三月份,画舫里明亮温暖,外面却是冷风习习,你如何肯出来?”
锦衣公子一笑,站了起来,说:“罢了,我就让你一回,看你如何能骗我进去。”说完,走出了画舫。
见到他出去了,阿盈吐舌一笑,对锦衣公子抱拳道:“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锦衣公子一怔,那跟班连忙拦住了阿盈,说道:“你还没把公子骗进去呢!”
阿盈得意一笑,说:“可是我把他骗出来了啊!”
跟班也是一怔,锦衣公子却是含笑摆摆手道:“让她走吧。”
跟班不情愿的放开阿盈,阿盈当即就跑了出去,突遇寒气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小跑而去。
紫金炉上飘着缕缕香烟,锦衣公子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酒杯在回想一些事情,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脚边跪下,锦衣公子沉吟片刻,淡淡开口:“跟着她,查出她的来历,还有,看看她是不是有个眉心有美人痣的妹妹。”
黑衣人领命而去,锦衣少年拿着酒杯把玩,目光却是落在远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