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礼仪完毕,没了阿盈的什么事,她只需要坐在新房里,等着她的丈夫,傻少爷虽傻,但他今天是新郎官,少不了要被人灌些酒。
四周安静了,房门被关上,阿盈坐了一会儿,心中忐忑不安,双手绞着手中的红帕,一想到等会要洞房,就很害怕很慌。
如果,爹娘还在就好了。
一想到爹娘,原本慌乱的心也被忧伤所覆盖了,阿盈掀开喜帕的一角,望着四周火红的喜气,还有身上价值不菲的嫁衣,强忍了一个多月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势如洪水般冲了下来。
阿盈扑在面料丝滑的红色锦被上小声抽噎,泪水不断打湿锦被,她想娘了,还想爹,想起如果他们还在,自己还是那人人喜爱的千金大小姐,现在正应该拉着潋滟的手,在师傅教她们读书时,偷偷溜走。娘会做她们喜爱的甜点,在暖暖的午后,拥着她们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晒太阳,然后喂她们吃点心和水果,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容,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柔情暖人。爹爹也会把她和潋滟抱起,故作思考,然后皱着眉头说,阿盈胖了,潋滟瘦了,阿盈不可以再欺负妹妹了。
阳光照在爹爹的脸上,他笑得慈祥且宠溺,下巴上未刮干净的青色胡渣,是身为父亲的特殊记号,如同离离原上草,永远都不会枯竭。
可是,一切都变了,从皇宫侍卫将那口泛着冷光的棺材抬回苏府时,一切都变了,她和潋滟瞬间成了孤儿,她记得大街上母亲最后的眼神,里面的明明就是那深沉的母爱,像疯草一样飞速生长,却是最纯净的。
阿盈止不住的抽噎,想到妹妹,心中又多了一丝牵盼,命运再坎坷又怎样,她还有潋滟。
夜幕渐至,傻少爷被喜娘扶了进来,他的脸上绯红,显然不盛酒力,仍被人灌醉了。
阿盈已经把盖头重新盖上,傻少爷跌跌撞撞的坐在了床边,嬉笑着伸出手便要揭了阿盈的盖头。喜娘连忙阻止了他,四个丫鬟端着盘子进来,喜娘笑着将红枣、花生、桂圆、松子丢到床上,说了些早生贵子的吉利话,为他们把一撮头发缠在了一起,然后让傻少爷用称杆掀起喜帕。
傻少爷兴奋着双眼掀开了喜帕,阿盈正低着头,头上凤冠上的珍珠,明亮璀璨,衬得她的小脸,精致美丽。
随后便是喝交杯酒,傻少爷看着酒时皱了皱眉头,但听喜娘说喝了交杯酒后便可跟阿盈一辈子在一起时,他又毫不犹豫的与阿盈交杯喝了下去。
礼仪完毕,四个丫鬟出去了,喜娘却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阿盈不禁皱眉,朝喜娘说道:“喜娘,你先出去吧,我和少爷要睡了。”
喜娘却是嘻笑,说:“夫人吩咐了,怕是少爷忘了今日所教云雨之事,于是让奴婢随时指点。”
阿盈听了,不禁又羞又怒,杨夫人怎么可以这样!转念一想,喜娘并不是杨府的人,于是从手上褪下一对上成的翡翠镯子,递给喜娘说:“此事不劳喜娘关心,阿盈自有分寸,还望喜娘不要告诉夫人。”
喜娘一看那镯子,眼神一亮,连忙接了过来,朝阿盈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是看着少爷洞房后才离开的。”
阿盈很满意的笑了,喜娘又说了些吉利话便拿着镯子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阿盈刚略松了一口气,不料那傻少爷却把头凑了过来,盯着阿盈的红唇,脸上绯红,眼里还是有些无知,喃喃的念道:“忠叔说先要咬上嘴巴,然后把舌头伸进去,再脱guang阿盈的衣服……”
阿盈吓了一跳,害怕地倒在了床上面,傻少爷却是逼紧阿盈,两手支撑在阿盈头的两边,发丝落在她的脸上,眼睛里面单纯的思考了一下,噘着嘴就朝阿盈亲了过去。
怎么办啊怎么办?
阿盈睁大眼睛一阵恐惧,正想推开他时,不知谁在后面扯了他一把,硬生生的将他扯到地上摔了一跤。
傻少爷“唉哟”了一声,潋滟立即爬上chuang抱着阿盈哭,说:“姐姐你别怕,男人都是坏蛋,小月会保护好姐姐的。”
阿盈鼻头一酸,紧紧抱住潋滟,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眼泪簌簌流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傻少爷从地上爬起来,衣衫凌乱,噘着嘴无限委屈,潋滟立马瞪他,小声恐吓道:“你再敢碰我姐姐,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淹死你!”
傻少爷立即被潋滟吓住了,噘着嘴低着头,拿眼睛珠子偷瞄她们,绯红的脸上,已是满脸委屈。
阿盈一见,心下也不忍,他是个傻子,应该不会对自己怎样吧?
抹了抹眼泪,阿盈从床上下来,走到傻少爷面前,拍拍他的背,给他一些安慰,然后朝潋滟说道:“小月,这也不能怪少爷,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阿盈说到最后时,头已经低了下去,潋滟连忙下床,看了看还有些委屈的傻少爷,对他说:“你听着,不准对姐姐动手动脚,并且不准告诉你娘,就说今晚你按照她们所教的做了,听到没?要是你敢乱说,我就叫姐姐永远不见你!”
傻少爷躲在阿盈的身后,委屈着脸看向潋滟,听了她的话,立即点头如捣蒜。
潋滟见他答应了,于是走回床边,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狠了下心,一刀划开左手食指。
血滴在喜庆的床单上,妖艳如彼岸花。
阿盈连忙冲了过去,握起潋滟受伤的手,又急又慌的问道:“小月,你在干什么!”
潋滟收了刀,朝阿盈笑道:“姐姐,你放心,我没事。”
阿盈看着她还在渗血的手指,心疼问道:“你伤自己的手干吗?”
潋滟尴尬一笑,脸上升起几朵红晕,说:“我听那些大丫鬟们说,洞房之夜应该要有落红,我怕杨夫人起疑心,所以才会滴血上去。”
阿盈一听,先是一怔,随即轻轻抱住潋滟,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嘴角淡淡含笑。
没想到,潋滟也是如此细心之人,不过想想也是,当初狗儿欺负自己时,潋滟也曾折转回来救自己。
过了一会儿,夜色有些晚了,阿盈将潋滟推至房门口,悄悄开门,外面没人,于是让她快些回去睡觉。
潋滟先是不愿离开,怕姐姐受到欺负,阿盈向她保证了半天,说傻少爷不会对自己怎样的,潋滟才不情愿的走了。
房门关上,阿盈铺好床,招呼傻少爷,浅笑,说:“少爷,时辰不早了,睡吧。”
傻少爷显然还沉浸在潋滟的恐吓中,迟迟不敢靠近床。阿盈无奈,亲自为他宽了衣,拉他在床上躺下,自己随即和衣躺下,吹灭了红烛。
傻少爷僵硬着身体躺在床里面,阿盈拉着他的手,黑暗中,声音清晰响起:“少爷,你别怕,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就好,潋滟不会再凶你了。”
傻少爷身子顿时放松,侧着身子凑近阿盈的脸,近似哀求道:“阿盈,你不要不见我,好不好?”
阿盈一听,“噗嗤”笑出声来,说:“那是潋滟逗你玩的,我既成了你的妻子,又怎么会离开你。”
傻少爷听到阿盈的话,当即就嘿嘿傻笑起来,手一伸便环住了阿盈的腰。阿盈一怔,那傻少爷却是将头埋在她的头边,呼吸均匀的睡了起来。
看到他如孩子般的睡容,阿盈浅笑了一下,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闭眼睡了起来。
香裘红帐,月影横斜,入夜细无声。
第二天一大早,阿盈便在丫鬟的帮助下,服侍傻少爷洗漱穿衣,然后去向杨夫人请茶。
大堂之上,东面墙上挂着大幅的堂匾,绘有野马奔腾,气势雄伟。丫鬟凑在杨夫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杨夫人接过阿盈递的茶时,脸上抑制不住的开心,将红包放在阿盈手中,笑道:“既然是我杨家的媳妇了,我们杨家自然是不会亏待你,而你,也应该早些为杨家传递香火才是。”
“是,阿盈知道了。”阿盈接过红包,乖巧答道。
阿盈从粗使丫鬟一跃到杨家少奶奶,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同了,身边也少不了伺候的人,经过杨夫人同意后,阿盈便让云儿来伺候自己。想着怜儿丫头话虽不多,但也算个聪慧的人,于是便让她去伺候潋滟了。
自从自己当了少奶奶后,潋滟也算是杨家一个大小姐了,平时便是根青青一起念书,然后学习琴棋书画之类的,有了怜儿伺候,阿盈也放心了许多。
阿盈也还只能算是个孩子,但她喜欢找个时间静静的看书,每当这个时候,云儿就会无声的呆在一边,歪着脑袋看阁楼外的风景。
“云儿,你在看什么,都看傻了。”阿盈放下书,朝云儿打趣道。
“小姐。”云儿憨厚一笑,因为阿盈的年纪小,所以一直就直接叫她小姐,“看风景呢,杨府的风景很好。”
阿盈浅浅一笑,目光穿过窗棂,看向东面的清水湖,湖中有小岛,岛上有四角凉亭,与地面用汉白栏杆相连,精致风雅。
或许,很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