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小心翼翼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要她去找住在韫园里的那些妒女借药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想起白天她们讨论姐姐的嘴脸时,潋滟便忍不住的想把那些女人吊起来抽一顿。
六月花开,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潋滟顺着小路走着,突然看见了两个小公公背对着她在树荫下乘凉,想着他们应该会有治伤的药膏,于是她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刚刚走近他们,潋滟本想直接去问的,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哎哟,这个鬼天气,热死个人了!好不容易偷懒来跟你聊聊天,柳贵妃真是折磨死人了,吃个西瓜用凉水浸透了还不够,还要冰块,这大热天的,皇宫里的冰块全让她给用了。”娘娘腔的声音,爹的潋滟大热天的都打起了寒战。
“不能这么说,小心让人听去,你的小命就算完了!听说,明天就要定太子妃人选了?”
“是啊,不过,那都只是走走形式罢了,其实,早就有内定的人了。不过,那太子倒是生得俊美,连我看着都喜欢。”
内定?潋滟一怔,随即勉强一笑,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我看太子对选妃的事,不怎么热心啊。”
“谁知道呢,太子现在是在曲水宫里陪着贵妃娘娘和小公主,却从不留下来与柳贵妃同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算了,主子们的事,我们奴才怎好妄自猜测。”
“是啊,对了,听说你们院里来了个漂亮宫女,是不是?”
见他们扯到别的话题上了,潋滟也不多听了,直接走过去,朝两位公公行行礼,然后说道:“两位公公,我想问一下,这是哪儿?”
那两个公公一惊,见是个小丫头,一个公公便翘着兰花指,指着潋滟尖声道:“你是谁?怎么在宫里乱跑?”
“不是。”潋滟连忙说道,“我是选秀的秀女,不小心走错了路,迷路了,所以想问问,怎么回去。”
“哦。”那公公恍然大悟,说:“原来是选太子妃的,你往那边走,一直走,过了三个小桥,再往右走便是的了。”
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了,潋滟不禁抹汗。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大门,题字“曲水宫”,心下便明了,原来,那就是柳妃住的地方。
柳妃?
一想到这个名字,潋滟心里便堵得厉害,满腔的仇恨和委屈,自己进宫,不也是因为这个名字么?
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当下,她便朝两个公公露出笑容,说道:“两位公公原来是在曲水宫里当差啊,想必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吧?”
那公公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冷声说:“什么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可知道,若让主子们听到,是要杀头的。”
潋滟不禁心头一跳,于是忙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柳妃娘娘尊贵无比,甚得皇上宠爱,想必公公在柳妃娘娘手下做事,定也是受人尊敬的吧?”
“这是自然。”那小公公不禁得意起来,旁边的一个却是摇头叹气,说:“可惜呀,我跟他是一起进的宫,却伺候了一个不受宠的主。”
“不受宠?”潋滟喃喃念着,原来两个公公不全是柳妃的人,也难怪会在曲水宫外面说话。
“对呀。”那公公听见潋滟的自语,便说道,“就是静昭仪。”
“哦。”潋滟对宫中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看了看那两个公公,于是笑着将那几锭银子拿出来,分别塞给他们,低头羞涩的说道:“几位公公想必也知道,此次若能被太子看中,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所以,还请公公们帮帮忙,我想问一下,太子何时会出来?”
那两个公公接过银子,脸上当即就笑开了,看着她时,又收敛了些喜色,正色说:“我们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被贿赂的,在宫中接受贿赂,是死罪,知道吗?”
潋滟一听,心下一惊,完了,早知道就不问的。
不料那个公公走开时,瞟了她一眼,似不经意的说道:“太子酉时便会离开,我得回去了,免得等会儿误了主子们的事。”
潋滟心下便大喜,原来,自己并没有撞到枪头上,于是,藏着自己的心事走开了。
潋滟一走开,那两个公公便停住了脚步,脸上扬起莫名的笑起来。
旁边走出一个人,他们两个立即恭敬的叫道:“于公公。”
于公公松弛的脸上满意一笑,说:“都按教的说了?”
“是的。”一个小公公连忙将刚刚潋滟给的银子掏出来,示意另一个也拿出来,于是,毕恭毕敬的将银子递上去,笑道:“请公公笑纳。”
于德全瞥了一眼,随即轻笑,说:“你们自己拿着吧,就当是报酬。”
“谢公公。”两个人立即开心的把银子收好。感恩戴德的谢道。
于德全轻哼一声,望向潋滟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笑开。
好戏,正式开演了。
阿盈坐在房间里无聊死了,潋滟那丫头说是给自己去拿药,怎么到现在还未回?日头都下沉了。
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盈心里一惊,潋滟虽然心眼多,但年纪毕竟还小,忍不住气,若是在路上出言顶撞了某个娘娘什么的,那不就惨了吗?
思及至此,阿盈当即就穿了鞋,出去找潋滟。
曲水宫内。
一身明黄的韩玄夜斜坐在凉榻上,脸上线条柔和,薄唇轻抿,眼中不见丝毫波澜,柳妃在一边坐着,怀里拥着小公主,将刚切好冰镇的西瓜,喂到了小公主的口里,脸上荡漾着为人母的满足笑容。
湘儿一口吃了那块西瓜,甜甜的朝母妃怀里一蹭,然后望向一边的太子,于是脱离了母妃的怀抱,用竹签挑了块西瓜,奔向她的皇兄,喂向他的口中,露着两颗小小的虎牙,可爱的笑着。
韩玄夜见状,便将身子坐正,含笑吃了下去,将她抱到自己的旁边坐下,问道:“湘儿,听母妃说,平时那些皇妹们都不愿跟你玩,是吗?”
湘儿一听,脸上随即便委屈起来,低头说:“是啊,皇兄,我只能跟小六子他们玩呢。”
看到妹妹委屈的样子,韩玄夜便用手抚上她的小脸,说:“等皇兄娶了个好玩的皇嫂,就接你去东宫玩,好么?”
湘儿一听,立即开心的跳起来,拍说叫道:“好啊,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你一定要为我找个好玩的皇嫂啊。”
“好。”韩玄夜含笑保证。
一边的柳妃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不禁又好笑又气,朝自己的儿子说道:“夜儿,此次选妃很是重要,你不要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韩玄夜完全当作没听到,只是半拥着自己的皇妹,对她宠溺的说道:“如果那个皇嫂让湘儿讨厌,皇兄就休了她,可好?”
小公主对“休”不是很理解,但皇兄的态度让她喜欢,当即,她便开心的叫起好来。
柳妃无奈的摇摇头,怎么自己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对什么都无所谓,若以后登上了皇位,自己总不能扶持他一辈子吧。
况且,这宫里,有私心的人多的去了。
虽然自己的儿子现在是太子,但是清王韩玉凌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他在人前是那种毫无作为的闲散王爷,但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在装,九年前陈皇后的事,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罢了。
三皇子韩玄洛,他的母妃静昭仪虽然不受宠,但是如今他跟韩玉凌走的很近,也不得不防,至于于德全,虽然一直在帮自己做事,但是,那个人也不可信,他靠着自己,大力发展东厂势力,怎么可能会一直安心为自己做事。
而且,现在又多了个烟妃。
想到这儿,柳妃不禁抚额,看了看表情淡淡的儿子,心下便叹了口气。
夜儿,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母妃的心,我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你么?
天色不早了,韩玄夜便要起身回东宫,柳妃也不做挽留,让太监送太子出去。
出了曲水宫大门,韩玄夜一直沉默的走着,明黄色长袍,镶玉宽带,耀眼夺目,衬得他的人,俊美贵气,但是,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却是没有焦距的。
自己何曾不知道母妃心中所想,并不是不了解,而是自己真的不喜欢这种生活。
犹记得十一岁那年,皇兄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只要自己想要的。
当即,心下便叹了口气,很多东西明明都是自己想要的,也可以轻易得到的,但是,当你伸出手时,就是触摸不到。
而很多东西,你不想要,但就是甩不掉。
无奈的笑了笑,韩玄夜正准备折转回去,几日未见父皇,该是去觐见一下了。
不料,眼睛突然瞟到旁边灌木花丛中,有个浅绿色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衣着,是个少女,但不是宫女。
韩玄夜当即疑惑,示意旁边的人不要出声,然后自己便轻轻走了过去。
粉色花丛中,浅衣少女竟是蹲坐在地上,双手绕着膝盖睡着了。她的头枕在膝盖上偏向一边,睡容平静,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上,鼻梁精致小巧,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红唇如玉,眉心那颗美人痣,配着她此刻的睡容,红的竟似要滴出血来,明明没怎么打扮,却是艳美异常。
韩玄夜不禁看得心神恍惚。
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那少女的手动了动,然后眼睛慢慢睁开,见到面前有人,双眼立即瞪大,吓得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哎哟”叫了出来。
好倒霉啊!
潋滟不禁心里埋怨,本来自己是要在这儿等着太子出来的,找个机会,混个面熟,说不定,以自己的容貌,还能让太子过目不忘。好不容易选了这么个好地方藏身,不料左等右等,太子还未出来,心中倦意渐生,不知不觉中,竟是睡着了。
现在被人吓到了,跌落在地,好不狼狈,而且腿脚也因睡姿不好而很酸痛,她愤愤的抬起头,想瞪瞪那罪魁祸首。
不料,一抬头,就愣住了。
不为他那绝世的容貌,而为了他的身份。
太子!
韩玄夜看着眼前刚刚还是惊恐的少女,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竟然立马就变傻了。
不过,傻了无所谓,他现在才把她的样子看清,好美。
此时,她眉心的美人痣,越衬托得她娇美可人了。
潋滟此时是呆了,没想到她费劲心思想遇到的太子,现在就在眼前了,该怎么办?
自己很没形象的在地上睡着,定是没给他留下好的印象吧?
而现在,脑中一片空白,却不知道该怎样挽救这样尴尬的局面。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姐姐?
猛然想到姐姐,潋滟便低下头去,不看太子了。
自己和姐姐进宫是为了什么?为了父母之仇,为了手刃柳妃这个恶毒的女人,而自己面前的,正是她的儿子。
自己不可以心乱,不可以。
心中想起一个计划,潋滟便也不心慌了,笑容慢慢爬上嘴角。
眼前这个人,是该好好利用一下。
此时,跟在太子身后的宫女太监也都上前了,太子未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立于一边。
韩玄夜只是看着潋滟,平静的发话:“你是谁?为何会在这儿睡着?”
潋滟低着头,想起姐姐说过,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兴趣,当下,她便定了定神,抬头朝太子一笑,灿烂如春,说:“奴婢只是个小宫女罢了。”
潋滟的笑容,让韩玄夜又是一怔,但是,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浅浅一笑,反问:“是吗?”
那语气里,满是怀疑。
潋滟见鱼儿已上钩,便也不多留了,望了眼太子,羞涩的跑开了。
太监见潋滟离开,正准备去拦,不料太子却是制止了,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浅笑,说:“随她。”
“是。”太监恭顺回答。
阿盈出了韫园,一路寻找潋滟,潋滟没有找到,倒是几次都差点被侍卫发现,不过,发现了也没什么问题,就说自己是秀女,不小心迷路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盈寻了好一阵子了,还是未看到潋滟,心下很是着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想,或许潋滟现在已经回去了,还是先回去好了。
转头一看走过的路,再看看四周,不禁头大了。
这是哪儿啊?
直接去找侍卫,送自己回韫园好了。
决定好后,阿盈便回走,她记得来的路上,正有个侍卫。正准备转身时,一阵微风吹来,好香。
借着昏暗的光线,阿盈看到旁边有一座大门,门口没有侍卫,宫灯还未点上,里面一棵一棵的灌木树上,结满了白色饱满的花朵。
是栀子花。
栀子花是很平常的花,所以在宫里反而很少见,阿盈记得以前在杨府的时候,后院里就有一棵栀子树,六月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的。
栀子花香很好闻,而且,还有驱蚊的效果,不如采点回去放床头好了。
想到这儿,阿盈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很好,没人。
花朵好饱满好香啊!阿盈采下一朵,忍不住拿在鼻下一闻,于是,继续采了起来。
想必这些栀子树都是有人照看的吧,不然,这花朵不会这么饱满,而且没有虫子。
阿盈正想着,不料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她手一颤,花落满地。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