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佟鹤锦就请来了大夫给尹落医治。只是尹落决定不给彼此留下念想。
于是,那大夫被她退了回来。佟鹤锦听闻她退回大夫的消息后,一刻不敢耽误地想要去劝说,却发现她已经将门反锁了。
她的声音凉薄中透着绝望:“我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了。我想,我们不该如此纠缠下去,我日后不会再见你,直到你放我离去的那一日。”
她的话让他浑身冰冷,他亦是透骨的绝望。沉默良久,他暗哑的声音才从门缝里传来进来,只有一句很短的话:“非要如此吗?”
她亦是简短:“是的。”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世界好似被封冻一般。他泪流满面,而她也早已泪湿衣襟。他们就这样隔着门低泣着,时间过得很慢,万物都仿若静止了般。
他知道,此生,他们已经没有修好的机会了。也许,他们的感情早已破裂,从他间接害死了她的父母,或者更早,从他设计她得到昆京时……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他不能确定她是否爱过他。也许自己一直都是她利用的对象吧。那些所谓的美好,都不过是海市蜃楼。
他只是边哭边笑,笑自己为何如此痴恋。为了她,出生入死,背负罪名,丢失天下。而到头来,她还是那样狠心地要离开自己。
原来昨夜的解释圆全,都是毫无意义的。
他终于明白,即便他能宽恕她,她也不可能原谅他。他们注定是仇人,何必非要做爱人?
他苦苦一笑,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向外踱着。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异常沉重,过往的所有美好,都随着这样沉重的脚步,逝去了。
接下来,他们不再见面。她总是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忍受寂寞和难受。他则成日奔波在外,为了收复山河而努力着。
可是,孟川的强兵铁蹄一路北上,直抵昆京城下,刚刚好转的情势又一次逆转。许虞一直奔走在前线上,眼见着那些将士殉国身亡,他的心便不由生疼。这一日早起,迎着冷硬的风,他又一次来到城头上瞭望。
他却无意间看见一个歪戴着军帽熟睡的身影,那身影如此熟悉,让许虞不由凝神细望。他迎着晨起的光亮辨认了许久,才发现,那个冻得畏畏缩缩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许子墨。
他一时间怒火攻心,恨不能杀了这个逆子。于是上前,一脚狠狠蹬在他的脸上。许子墨吃痛之下醒了过来,看见父亲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无比欣喜的笑来。他站起身来,拍净身上的尘土,才挨近父亲低声说:“爹,我在军队里混迹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您了。”
“你怎么还没有死了?我许虞没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儿子。”许虞侧脸怒气冲冲地说着。
许子墨只是沉默,胆小懦弱的性子使他止不住哆嗦。很久,他才用低到尘埃里的语气对父亲说:“我知道您不愿见到我,可我,来这里参军就是为了投奔您的。”
“你有脸!”许虞怒目相对。
许子墨垂着头望着地面,瘦弱的身子迎着风轻轻摇摆。许虞看了他半响,心里那些气恼也一分一分消耗着。他记得子墨幼时就总是这样,可怜兮兮,畏畏缩缩。也许,是自己对他太过严厉,才让许子墨变得如此懦弱胆小,为人狭隘,天生好妒,又善于报复。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挺冷的,你随我来吧。”
许虞将他带到自己的住处,给他弄了些可口的饭菜,又让他换上自己干净的衣服,才坐在他身边问:“你之前去了哪里?现在怎么跑到昆京了?”
许子墨低头看着桌面,低声说:“是这样,父亲。我在四夫人的葬礼后,就躲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四夫人死后,天下一定是佟鹤锦的。而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断不能饶了我。所以,我一直东躲西藏的。也没有过了几个安稳的日子。后来,赣军攻破了洪州,还大肆进行清洗运动。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湘军残部。我待不住了,就只能往昆京跑。可是到了这里,我知道,这里更是佟鹤锦的天下,这里也有很多人都认识我。我只能乔装在军队里面混日子。昨天夜里,我听说您今早会来巡防,所以,就在城墙边上等您,可是太累了,就睡着了。”
许虞听着儿子如此凄惨的经历,也不好再责怪于他。只是叹气说:“你干嘛非要陷害三少。你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吗?”
“我当然知道,父亲。可是您难道不知,尹落是四夫人许配给我的未婚妻。怎么能让佟鹤锦占了去?”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恨意,眼眸里也砸起了泪花。
许虞见他如此,只好说:“你不是不知,江玉婉那是为了利用你。”
“可如果不是他勾引尹落,尹落又怎能会和他再相好?”他的声调也大了一些。
许虞从他的话语里便听得出来,儿子是真心喜欢那个尹落的。否则,他又怎会直到今日,还如此怨恨。
许虞站起身来,点了一支烟。在烟雾中惆怅着:“看来,你依旧眷着那个女人。”
许子墨低低喘息着:“当然,她让儿子唯一动过真情的女人。”
“哎,爱一个人,是让她幸福,而不是让她痛苦的。”许虞的话隔着烟雾传来,慢慢浸透到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