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上已围了一大群人，董细雨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小薇表情木讷地坐在井口旁——菜盐水和钱子媳妇两个每人拉着小薇的一条胳膊。还好——小薇在！董细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孟建东此时正好站在小薇和菜盐水中间。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狠不得把这个鬼女人从井里推下去。
董细雨发现这是一口荒废的井，井口上面长满了草。据围观的人议论，是小薇和她妈菜盐水一起从孟家出来，她妈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走到这口旁边时，小薇径直地朝它走去，幸亏被当时路过的钱子媳妇发现不对劲及时拦住，否则不知道要出啥事。
董细雨走到小薇身边。看到董细雨来了，小薇眼泪扑簌而下，再也忍不住声地大哭起来。
董细雨给小薇擦眼泪安慰她。
井口边除了小薇的哭泣声和董细雨的安慰声外，所有的人只是围观和注视着她们，没有人说话。然而正在此时，围观的村民突然一阵拥挤，从外面挤进来了一个人。
来人是豁牙子。
“看看——我说要出人命啦，你们还不信！”豁牙子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一听着这话，本来就气得满脸铁青有气没地方撒的孟建东，立即扑过去抓住豁牙子的领子就是一阵暴打。
围观的人怎么拉也拉不住。
董细雨见状只好扔下小薇来劝孟建东。但由于在气头上，孟建东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拳头像雨点般地劈头盖脸地向豁牙子打去。董细雨哪里拉得住！
“建东你疯了你？”董细雨停下无用的拉扯，厉声喊道。
听到这句话，孟建东真的停下他的拳头。
场面从刚才的吵杂瞬间转入真空般的安静，只有可怜的豁牙子爬在地上捂着脸爹呀妈呀地呻吟个不停。看样子是被孟建东打到了他的鼻子，地上的豁牙了满脸是血。
孟建东两手握拳，虎视眈眈地怒视倒在地上的豁牙子。
董细雨直直地盯着孟建东：“你为什么这么冲动？”
孟建东没有说话。
“是他活该！谁让他像个哈巴狗似的一天到晚跟在何大拿后面搬弄是非！”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接话。
“对，活该！打得好！”人群里乱嚷嚷，都说豁牙子该打。
既然建东已经停下来不打了，董细雨又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豁牙子。豁牙子在地上倦成一团，还是哎呀哎呀地呻吟个不停，样子很是可怜。董细雨本来想去扶起豁牙子问他怎么样，但想起他今天和前天的那幅嘴脸，如果现在扶起他肯定会装死装活。建东打中了他鼻子，虽然流了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所以她没有理他。
止住了孟建东打豁牙子，回过头来，看到小薇在钱子媳妇的搀扶下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而此时的菜盐水低着头一言不发，刚才在孟家院子里的那副泼妇样一点影子也看不到。董细雨又走回到小薇身边掏出纸巾为小薇擦眼泪。小薇也像找到知心人一样立即扑在董细雨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董细雨一边劝小薇让她想开点别太伤心，一边环视围观的人群，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十多分钟过去了，在董细雨的劝慰下，小薇的哭声越来越小，围观的人群也开始在议论声中慢慢散开。董细雨琢磨着现在是不是送小薇回家，或者乘机好好给菜盐水讲讲道理。正在此时，已经散开的人群外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人——来人手里拿一把铁铣背一背篓，他颠簸着朝这边跑来。边跑嘴里边喊：“小薇——小薇——你怎么样了？”
来人是小薇的父亲吴发旺，他一跑近井口就丢下背篓和铁铣扑到女儿面前问。
吴发旺为人老实窝囊，是村里有名的怕老婆，家里一切事务都是菜盐水做主，他只知道干活儿。
看到父亲，小薇哭声又大了，而且比刚才更加伤心。
吴发旺蹲下身为女儿擦眼泪让她“别怕别怕”。既然小薇父亲来了，董细雨暂时松开小薇躲开一点。董细雨发现眼前这个满面沧桑的男人衣服褴褛，神情疲惫，不仅艰苦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处处印迹，还让他娶了这样一位飞扬跋扈的老婆……就在董细雨近距离地观察和感叹小薇命运的同时，忽然，小薇父亲忽地站起来，他一把抓起刚才扔在一边的铁铣，然后冲到站在旁边的老婆面前把她往人群外拽。
“你这臭婆娘，整天把个女儿折磨来折磨去，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吴！”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终于像火山一样暴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围观的群众惊惶失措，本来靠得最近的人，可能是怕铁铣打着自己顿时朝四面散开。
看到此种情形，董细雨慌忙去劝阻。但此时吴发旺已经抓着菜盐水的胳膊把她连拖带拉地拽出了好远。他一手扯着老婆的胳膊，一手倒拿着铁铣把朝菜盐水的身上乱打，根本没法靠近。慌乱中的董细雨一边试图拉住他，一边招呼围观的妇女帮忙。可除了钱子媳妇响应外所有的人都无动于衷。而钱子媳妇此时又在照看不敢离开小薇。董细雨想起建东，她希望他来制止。可孟建东听到她的喊声后干脆就把脸转向一边装作没看见——好不容易有人替他出气打菜盐水，鼓掌都来不及呢，他哪里肯动！董细雨虽然早听说菜盐水在村里的人缘很差，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被打而不加劝阻。她也听孟建学说菜盐水丈夫是个怕老婆窝囊不管事，看来不管是多窝囊的男人也有发怒的时候。董细雨在外围伺机寻找劝阻的机会，但面对一个大男人发怒的铁锹把，她哪里敢靠近。眼看着铁锹把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打在菜盐水身上没法劝阻，于是她干脆停下周旋，使出浑身力气大声喊了一句：“你给我住手！”
没晓得她这一喊，还真的把这个男人给唬得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左手抓着菜盐水的胳膊，右手举着铁铣把高高地停在空中——像武侠电影里点了穴似的。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她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城市来的小女子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仅仅是围观的人，就是董细雨本人，也被自己的喊声惊呆了。她没有弄懂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你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么？”过了半晌，尴尬万分的董细雨才想起了这么一句。
“她是我老婆！”小薇父亲懵懵地说。
“我知道她是你老婆！”董细雨说：“老婆也不能打，只要打人都是犯法！”
看着这个城里女子的这般架势，吴发旺表情懵懵地收回他举在半空中的铁铣把，也松开菜盐水的胳膊。
“对不起！”发现了自己的失礼，愣了半天的董细雨对眼前这个她突然有些同情的男人说。她同时也转向菜盐水说：“你不能再打小薇了，你得考虑考虑后果！”
菜盐水蔫在那里一声不吭。
董细雨在钱子媳妇的帮忙下把小薇扶起来。此时她觉得必须要和菜盐水谈谈，也许现在正是时候。她又转向菜盐水：“我跟你们一起去你家——咱们聊聊，你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薇爸走在前面，董细雨和钱子媳妇挽着小薇紧跟其后。在董细雨的招呼下，菜盐水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从后面跟上来。
人们相继散去，只有豁牙子仍然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