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合作】
皋战检查了地上数十俱分裂的尸体,心中本能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虽然皋战没能推理出什么,但对他这样常年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感觉往往比理性来得更加准确。
皋战默默地看着地上一具尸体,他右拿着半截鱼刀,看来是被赤影削断的。而左手的五指像钳子一样,仿佛钳住了什么。他的脸上露着笑容,眼睛充满得意,死时嘴张得大大大地,好像在呼吸着什么,致命伤在喉咙处,却是由右胸划上去的,一刀毙命。
“蛰宗,用鱼刀的人,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蛰宗仔细想了想,道:“当时他挥刀朝我削过来,我用赤影迎上去。赤影将他的刀削断了,刺进了他的前胸。但他竟然不管,左手抓到了我的胸口,他的指力很大,就像尖刀一样。还好这时赤影由下而上先割断了他的喉咙。”
蛰宗最后还补充道:“赤影真是把好刀。”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蛰宗微微下拉身上的狼皮,露出心口一个刚刚愈合的黑疤。从迹象来看,是被一种极大力的指功所伤。
“他没有知觉吗?怎么你的刀插进他体內,他怎么还能用指功伤你?”
蛰宗想了想道:“那时我正在为你疗伤,忽然听到洞口外的动静。我是忙提着赤影出去,之后十多个人就将我围住,一言不发,拔刀就要杀我。起初我也不想杀太多人,就只是削他们手臂。不过他们好像感觉不到痛,他们断了手,哼也不哼一声,又扑向我。我这才只好将他们都杀了。”
皋战神情严肃起来,他想到了大昊国的一种幻盅。所谓幻盅是一种专门造成人体幻觉的盅毒。
从迹象来看,这种幻盅叫“无忧盅”,在这种盅物的作用下,失去了痛觉和恐惧甚至理智的士兵,变得勇敢而残忍,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全身舒畅无比,充满力量。这种盅物,可以让一个胆小的士兵,摇身一变成为死士;一个懦夫变成勇者……
皋战回忆起七年前,曾经有数十个服过无忧盅的士兵追者他不放。那时皋战骑在马上,一直惊叹徒步追击他的士兵的体力,可是在强赶了皋战几个时辰后,这些兵都活生生累死了。
不单如此,幻盅往住对使用者内脏、经脉伤害极重,使用者往往活不过十年,因此大昊国明文规定,国人不得调配服用幻盅,更是严禁幻盅在战争中的使用的。但是自古战争总是将人类的各种智慧发挥到了起致,在七年前,大昊国的军队还是使用的幻盅。
皋战从地上的尸体中搜出了各国的符印——这说明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这更加证明了这是同济社的人——看来各国都加紧了幻盅的研制,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皋战仰望漫天飞雪,露出笑意,心中一个声音在回响:“战争的种子在蠢蠢欲动,七年的和平后,说不定是个更加漫长的乱世。这时我们百臻族人,就有了一线生机。”但是皋战这多年来流窜于列国之间,体会着各种风土民情,不由地又担心起来——毕竟百姓是无辜的……
这时皋战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有人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们,然后是狂风中一阵细响。
皋战不及细想,喊道:“蛰宗,躲到雪里面去。”
尽管蛰宗的功力修为远胜皋战,感官、动作都远比皋战灵敏——但是有种感觉,只有经历千锤百炼的人才会拥有的。真正的轻功高手可以轻易欺骗蛰宗的感官,却不能欺骗皋战的感觉。
皋战将蛰宗一把撞倒,推入厚厚的雪中。
蛰宗感到莫名其妙,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爆炸出来。
皋战用力捂住蛰宗的嘴和鼻子,不让他呼吸。
感到生命受到威胁的蛰宗开始挣扎起来,但皋战用赤影顶住了蛰宗的脖子。
皋战是用自己的脖子夹住赤影的,这让蛰宗感到异常地恐惧。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蛰宗根本做不出反应。
皋战见蛰宗平静了,托着他在雪下游出数米,然后松开手,将赤影递到蛰宗手里。
蛰宗长吸一口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皋战道:“蛰宗,敌人来了,我为什么这么做,一时解释不清楚,现在赤影交给你了,用力翻身,深吸口气,不要呼吸,利用扬雪掩护,然后杀了他。”
蛰宗这才感觉到有脚步声在靠近,本能地原谅了皋战,飞身翻起,飞雪四渐。
就在这时,蛰宗感觉到一柄寒刀袭来。寒刀划成一阵密网,呼呼作响。
蛰宗意识到眼前的人在雪幕中乱了分寸,于是飞速将赤影送入那人心窝中。蛰宗的手感到微微震动,他知道这是眼前的人最后的挣扎。
未及抽刀,又有两刀袭至,蛰宗侧身避开,才看清包括刚刚自己杀死的人,对方一共四人,都是身着白袍的武士。
蛰宗被三柄长刀逼得东躲西闪,而皋战仍然潜伏在雪地中。
三名武士似乎留有余力对付皋战,出刀总是有所顾忌,未能倾尽全力。蛰宗其实不通刀法,不过身手敏捷,将赤影挥舞成一个光圈,护住自身。
三名武士所用的刀法,进退有章,配合默契,将蛰宗逼得一退再退。蛰宗强忍着屏往呼吸,艰难地挡起每一刀。
三名武士攻得也不甚急,似乎在等待蛰宗失去耐心。
但蛰宗从一见面开始,就十分信任皋战,刚刚他轻易地杀掉一人,更加加强了自己对皋战的信心,死命地憋着气。
这时一名武士先失去了耐心,故意卖个破绽,蛰宗见状抽刀直入。
只是他没想到,另两名武士绕到了他身后,乘虚而入——两柄刀从两面直削过来。
回刀已经来不及了,蛰宗慌乱之余忽听一个声音道;“快,蛰宗,回刀。”
蛰宗在这种时候,哪有时间细想,回刀向两人削去。
就在这时,一阵扬雪,一柄长刀压住了蛰宗身后的两刀。蛰宗回削时刚好将三刀齐削断。
然后是赤影划破喉咙的身音……
蛰宗背后的白袍武士,似是吓破了胆,愣愣地站着。
蛰宗已经发狂了,又迅速地在他身上补上一刀。
原来刚刚皋战不知何时,拿到了刚刚第一个武士掉落的长刀,一直潜伏在那里,等到机会来临,这才出现。皋战忙拉住蛰宗的手,往高处奔去。直奔出十来步,才道:“可以了。”
蛰宗如释重负般大口大口地吸空空气,恢复了平静。这才发现下方空气中飘着淡红色的薄雾,诡异极了。
皋战道:“那些红色的气体是‘失魂盅’,中的人失去理智,永远变成野兽,疯狂地杀戮,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
蛰宗望着这些红色的气体被北风打散,慢慢消失,不禁骇然。
从蛰宗的眼神中,皋战可以看出,这个少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安慰他道:“这次来的已经是敌人中最强的武士了,以后不会有了。”
蛰宗面色惨白,胸口起伏着,吞吞吐吐地道:“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赤影……它……它……”
原来蛰宗害怕的,竟然是赤影。
“你可知道赤影的来历?我说给你听。我的家在唐都,是一个拥有八十万人的城市。……”
“八十万!这么多?!!”蛰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皋战苦笑道:“可是这八十万百姓,在短短几天中,遭到了屠杀。最后剩下的,也赶往各国成了奴隶。那时可是个冬天,这些百姓没有衣服和食物,大多数冻死了。少数活下来的,也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蛰宗听道也伤心起来,道:“这么说,八十万人,最后所剩无几了?”
“何止是八十万人,臻囯根本就有千万百姓,一场大战结束后,全部沦为奴隶。”皋战的拳头握紧,眼中闪着泪华,心中不住地道:“姐姐,你忘记了我们的血仇了吗?你怎么可以做崎炎国的妃子?”
蛰宗惨然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事,我从小生活在百花村中,只知道好好生活,从没有人提起战争……”
蛰宗叹了又叹,最后又问道:“这和赤影有什么关系?”
皋战继续道;“现在我给你说赤影的故事。十多年前,臻国第一铸剑师丰昊子得到一块闪着精光的巨大矿石,他确定这是一块上好的材料后,就开始动手将铸成赤影。可是,他试了无数种方法提炼矿石中的精华,但总是不能满意,有时竟然连一般刀剑都不如。但丰昊子没有恢心,他一铸就是十多年。那时矿石快用光了,赤影却还未成。但就在敌人攻破唐都的时候,赤影居然奇迹般的铸成了。丰昊子自己也不能解释这点,所以,大家都说赤影中有无数百臻族人的怨灵。有一天,赤影会回去报仇的。”
“原来如此……”,蛰宗顿顿又接口道:“世上真的有怨灵吗?”
“也许没有,只是其中原因,丰昊子不愿意说罢了。”
“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皋战又露出明快的表情,道:“蛰宗!世界上许多事,并不是像你想像中那么简单的。而更多的事,大家都解释不了。”
“喔……”,蛰宗一阵低声噫语……
雪驻了,层云拨开,暖日融融照着大地……
皋战越发喜爱眼前这个少年蛰宗,不由地伸出手……蛰宗会意,和皋战对怕了一下。
皋战眼望远方千山,雾霭尽去,大地笼着红幕,思绪不由地回到了七年前,想起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那时百臻族的骑兵,将在我的带领下,像日出时朝阳的光影,橫扫大地。”
“在我们百臻人的梦想前,失去一支手臂根本不算什么!”皋战心情豪迈——他这三天中经历了人生中最窘迫的时刻,但同时,他交到了七年来第一个好朋友。
蛰宗将赤影递还皋战,不舍地道:“皋战,你要走了?”
“嗯,我还有事要做啊……只是,我想见见你们的百花村。”
蛰宗大喜,道:“好啊,来我家做客吧,我爹爹妈妈会喜欢你的。”
皋战笑着答应了,这个世外桃园,会不会像七年前的唐都一样美好?——七月花会,八月酒会,九月诗会——酒肆林立,罗绮飘香,节物风liu,人情和美——只是这一切又是建立在怎样一个脆弱的条件之下,让人不得不怅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