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天下大势,分合必然。墨家显学,不容于君。曾有帝王借墨家之力,登九五之尊,却忌惮墨家“择天”之志,将当年墨家精英之士屠杀殆尽。借焚书之名,烧毁墨家典籍万卷。墨家史称“墨折”。后,墨家隐没于寻常百姓,以九天为基础,静待天机。
第一章:引福塔
大夏二百五十三年,乱世再起。生灵涂炭,百鬼夜行。
在大夏国某些城镇的外部,矗立着一个个像砖窑的建筑。当地百姓习惯称之为“引福塔”。在这个带有祈福意味的名字背后,却是一具具无人收敛的尸体。当城镇爆发时疫或遭遇战乱时,这里会堆满了尸体。定期有一群白衣者,带着药物对尸体进行焚化处理,然后骨灰集中收纳。
这些引福塔,什么时候建成,谁是白衣者,百姓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这里逐渐成为了穷人、流浪者、暴毙者,甚至战死者,最后的归宿。无人祭奠。只有那些白衣者,一言不发的为这些人拾取最后的尊严,然后归尘归土,各安天命。他们称自己为“天守者”。
玄苍路过安平镇外,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儿。这世道,作为天启者的他,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天守们忙着治病救人和处理各种可能带来疫病的危险,天富们忙着一边收刮着富人的财富还要接济各种穷苦百姓。而普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天都在为如何活下去挣扎,谁在乎你的“兼爱”谁在乎你的“节用”?只恨自己,满腹经纶,也不过一个书生而已。
安平镇应该刚刚又经历过一场战乱。作为大夏属国魏国和吴国的交接地,这里是最民不聊生的地方。天守者的天首徐靖修书给玄苍,最近天守者们历经战乱,心境不稳,希望他来此地为大家讲学布道,安定一下自己同伴们的心境,坚定一下大家的信念。
引福塔是大夏境内独有的,不知道是传说的力量,还是很多普通兵士和下级军官明白,那可能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历经战乱,哪怕全城被屠,建筑破坏殆尽,也很少有引福塔被破坏。因为有引福塔在,也许他们就不至于暴尸荒野。“这,也许就是这个乱世,人们对死亡最后的敬畏和尊重吧?”玄苍心中暗默。看着其中一座引福塔,下面有暗红的液体流出来,在雨后的泥泞中,鲜血组成的溪流,血腥尸臭扑鼻。“看样子天守者们的心情真的不怎么样……”玄苍自语道。
突然,他听到引福塔内传来一丝轻微的“咯咯”笑声。在这种天地欲泣,神鬼同悲的战乱之地,血腥漫天,却传来婴儿的笑声,真是无比诡异。两个徒儿有些轻微发抖,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与师父一起出来游历。玄苍笑道:“怕什么?还不救人?”“师父,这地方怎么可能有活人?活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笑?怕是闹鬼了吧!”徒儿扭捏着,不肯上前。“笑话!墨者天命!怎可以鬼神之言误他人性命!回去后,你们不再是我徒儿!”玄苍心情不佳,处罚也格外重了一些。他看也没看呆若木鸡的两个小徒儿,径直取下自己的贴身丝巾,拿出徐靖为自己配置的药水,撒在丝巾上,围住自己的口鼻。转身就钻入了引福塔内!
尸山血海,说此为阿鼻地狱也不为过。虽然有辟疫的药水,但是尸臭还是熏的玄苍有点发晕。玄苍暗笑自己也真是无用书生,这些场面见得少了。这些尸体都带着明显的刀剑之伤,是战死的士兵。服装有差别,应该是交战双方。“生时如仇敌,死后同安眠,何苦来着?”玄苍苦笑。突然眼前的场景,让他深深的震撼了。一具女性的尸体,怀抱着婴儿,躺在这些士兵尸体的旁边。她全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为孩子撑起小小的空间,尸体已经开始僵硬,所以空间并没坍塌。衣襟解开,露出雪白的胸部,应该曾在生命的最后,还想给孩子哺乳。但是母亲已经死去,没有了**。她头上伤口处鲜血还没完全凝固,正好一滴一滴的落在怀中婴儿的口旁。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是什么,她舔了舔,皱起了眉头,然后像明白了什么,又舔了起来。女子衣着华贵,发髻散乱,但是头上还留有一只长长的流苏金簪。孩子一边舔着母亲的血,一边拨弄着金簪的流苏,玩的还不亦乐乎。“赤子新生,何解人间之苦。向死而生,愿你此生无忧。”玄苍心中默念,在女尸的怀中抱起婴儿。婴儿离开了金簪流苏,突然哭闹起来。玄苍无法,只得从女尸头上取下金簪,放在孩子手中。孩子复笑,玄苍对着女尸颔首静默后,抱着孩子钻了出去。
徐靖带着天守者们来处理尸体,看着玄苍一脸狼狈的从引福塔中钻出来,甚是愕然。徐靖道:“好端端的,你没事钻那里去干什么?”玄苍无言,把怀中的婴儿露出来给徐靖看。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眼睛乌黑发亮,天庭饱满眉目清晰。玄苍有点脱力,轻声说:“是个女孩子,她母亲拼死救下了她,她靠喝母血活了下来!”“还有这等奇事?”徐靖惊声道。他五岁学医,见惯生死。但是每次看到有孩子诞生,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人间乱世,孩子是唯一的希望呀!天守者们围了过来,看着这个从引福塔中救下的孩子。突然有人轻泣起来,也许是想到了那些更多在战乱中夭亡的小小生命,那些来不及见到春雨杏花秋风满麦的生命。这轻泣像是一种病,天守者们都低下头,开始无声的哭泣。玄苍见状,有些凄然。但是末了,他清隽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慷慨激昂道:“各位同道,我们身为墨者,主张非攻。为何?这些苦难,都来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他们不尊重人性,不尊重天道,甚至泯灭我们最基本生存在这个世间的权利!魏吴两国有义战么?没有!他们在争夺大夏王朝灭亡后,谁能成为天下之主的权利!墨者就是要替天行道!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力量都如此微薄,但是只要我们坚持!子子孙孙,孙孙子子,我相信,终有一天,会迎来新的世界!天下初新,从我墨者始!”“天下初新,从我墨者始!”徐靖也历声附和。墨者们,停下哭泣,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天下初新,从我墨者始!”响彻安平镇这个小小的郊外……而怀中婴儿,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们……
火焰“噌”的一声,窜了起来。所有的恩怨情仇,杀伐罪恶,都在这些火焰中燃烧殆尽。化为烟尘,随风而去。玄苍看着怀中婴儿,粉嘟嘟的小脸,眼睑紧闭,小手中紧抓着那只金簪,已然睡去。
玄苍看着她,微微一笑:“墨者为姓,火中新生,身如琉璃。你就叫墨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