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哀王,回到内室,侍婢雪狼端上一盆热水,放在架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丸子掉入水中,很快熔化了,盆子里的水像是被滴了几滴血,慢慢地变成了红色。雪狼恭萧的退到一边。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她的脸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从面具的眼洞里只能看到一双波澜不兴的眼。
梅若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来她仍然无法释怀。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脸探入水中。屏气,浸泡,让她脸更加美艳动人,而恐怖的记忆又袭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的师兄南宫烈把她救了回来。南宫烈是天下闻句的神医,在悬崖底下把她捞起来时,她已是筋脉寸断,遍体粼伤,只有一丝游息支撑着她的生命。所幸的是南宫烈比邓嫱先找到她,偷柱换柱把她救了回来。可是纵使他医术再高,能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却无法还给她倾世容颜。
第一次对着铜镜看到自己那张脸时,她以为看见了鬼!真是太可怕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一条一条似恶心的壁虎爬在她的脸上。只是一眼,她便颤抖着把镜子摔翻;只一眼,就让她痛得撕心裂肺;只一眼就让她坠入深渊绝望。
她颤抖着,猛地把脸抬了起来,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的脸也淡淡地泛着一层水气。雪狼心中暗异,刚开始时每次浸泡这个药水,主人都会这副样子。可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心中虽是疑惑不解,但她还是把已准备好的热毛巾恭敬地递到她的面前。
梅若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有股无以言说的痛。她有些失魂地接过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虽非绝色的一张脸,可却是另外一个舍去了终生美丽,舍去了作为一个女子的所有乐趣换给她的,她要好好珍惜这张脸,更要好好利用这张脸,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她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眼里变幻出阴冷地寒光。
“驻颜丹还有十粒,南宫少爷说他会亲自把新配的丹药送来,估计就在这一两天到。”雪狼谦恭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她一向这样,梅若惜也习惯了。
“只怕已经到了!”梅若惜把毛巾放在托盘上,望着窗外的梅花道。血红的梅花中闪出一个白影,如天外飞仙出现在她的眼前。梅若惜有时都不禁为他觉得可惜,是她,让他坠入这纷纷扰扰的尘世。
这世上有种人,他不属于凡尘俗世,他只存在于仙山之上,蓬莱之滨。但世事总是那么奇妙,小春山上的惊鸿一瞥,从此,她便成了他在尘世间唯一的牵挂。那年,之所以那么及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因他一路追随着送亲的队伍,眼睁睁地看着伤透了心的她跳下了绝壁龙渊。
梅若惜缓缓地走到前厅,南宫烈已经坐在茶桌边上了。换了茶叶,重新续上了一壶。她的脸色还不错,南宫烈安心一笑,他的笑干净如冰雪,可只有梅若惜看到那丝诡谲。
“你来了!”梅若惜一笑,款款地坐在他的对面。
南宫烈自饮了一杯,也不废话,道:“你真的打算辅佐哀王?”他早料到梅若惜会做这样的决定,可他还是想劝劝她。
“你不是不知道,他是最佳人选。”梅若惜脸色很平静,自拿了一杯,抿了一口。
“我知道,只有哀王才可以达成你的心愿,可是他城府极深,只怕日后会对你不利。”哀王的狼子野心收得极好,能把自己藏得那么深,在皇室宗亲中蛰伏二十年,这份坚隐与谋略岂是常人可比?
“十年磨一剑!剑已出鞘岂有再收回之理?况且我们的目标一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放心吧!我会全身而退的!”梅若惜眼神冷峻而坚定。她等了十年,筹谋了十年,现在谁也无法阻止她。
“那隐王呢?”南宫烈问道。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可是她得直面它,不然她就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他没有骗你,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只是被他的父皇利用了。说起来他也算是受害者。”南宫烈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当时若不是心急着救萧虹月,他早就把宋祁瑧给杀了。
梅若惜不禁陷入的沉思,她要把这个人怎么办还好呢?“他当时就在送亲的队伍里,说不定齐帝的意思就是想要借你们之手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儿子除掉!”南宫烈望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犹豫、心痛与怜惜。
南宫烈说得没错,当时宋祁瑧就在送亲的队伍里,南齐起兵突袭送亲队伍,他首当其冲,后来若不是邓嫱护着,他必死无疑。“他的封号为隐,可见齐帝对这个儿子也是讳若莫深哪!”南宫烈一叹,他也不喜欢提到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太关键了,他会对梅若惜造成致命的伤害。
南齐灭掉西齐,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当年邓恪的长胜军在梅关一举歼灭西齐两万禁军;左仲在京造反,屠尽萧氏宗亲与忠于萧氏的文开百官,其子左奕率十万精兵投降,佑大的一个西齐就这样消失了。齐帝当即封宋祁瑧为隐郡王,封地便在西齐京都。天下人都以为这位在西齐为质的南齐皇子背信弃义,设计杀害自己的妻子与丈人。只是宋祁瑧自己和知道真相的几个人明白,齐帝是为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让西齐百姓把仇记在这个驸马爷身上。
齐帝的目的确定达到了,隐王在赶住西齐就藩的一路上遭到西齐旧臣残将、爱国志士的刺杀。就藩的前两年也是刺杀不断,没有一天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西齐的民愤民怨都撒在了这个被人利用的质子身上。
“当年若不是你暗中相助,只怕他会死在乱刀之下!”南宫烈吹了吹杯中的茶,道。
“是啊!不然怎么能查到当年梅妃的死是另有隐情呢?”梅若惜轻轻一叹,站了起来,推开侧边的隔离,望着漫山的梅花。“师兄,这是一个死局!”
南宫烈心头一凛,望着梅若惜瘦弱的身影在白雪的辉映下变得迷离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