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惜终日只在云舍思索棋局,收集各种情报,现在她即是隐王的策士,又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她身负重命,不能有一丝懈怠。
这日雪晴,梅若惜手持骨笛,临风而立,轻吹一曲《梅花落》。这首曲子是已故梅妃云英未嫁之时所作,是一首伤春悲秋的曲子,在当时的金陵广为流传。宋祁瑧初到西齐时经常吹起这首曲子。
后来萧虹月还以琴与之相和。只是他们在相和之时,原来伤春悲秋的少女情怀早不见了,换成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无尽缠绵。当时的柔情蜜意现在已是无迹可寻,笛声清越悠扬,如凤鸣鹤唳,颤音婉转,极尽凄婉。
隐王恰骑马经过,侧耳倾听,心中一惊,竟是悼亡之曲!这大节下是谁作此哀音?“是谁的笛声?”若非疼到骨子里,是吹不出这样的乐曲。
游猎望了一望四周,道:“前面就是没酒坊梅夫人所居的云舍,声音是从她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她的笛声?隐王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永远笑吟吟的脸,妩媚、得意而诡谲,你似乎永远也看不穿她的心思。她竟能吹出这样的笛声?她会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也许并不是她,云舍里不止她一人居住吧?是长乐坊的柳先生吗?他的笛也吹不出这种腔调。凄婉的笛声把他带到那些无休无眠的日与夜,想起他一直不愿意遗忘却不敢再想起的那些人,那些事。
邓嫱静静地站在梅若惜身后,她虽对音乐不太通,可那悲切的声音让她想起了那个人。她一直不愿想起她,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把她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萧虹月决绝的跳下悬崖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而她最爱的男人宋祁瑧却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只为生死追随。一边是结义金兰,惺惺相惜的姐妹,一边是情有独钟,此生不渝的意中人。他们在一起时,她衷心地祝福他们,可她去了,她还是希望他可以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她记得他也曾经站在城楼上为思乡的她吹上一曲《梅花落》,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跟她回去,西齐人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那时,他的心在西齐公主的身上,西齐人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跑,因为公主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
一曲终了,梅若惜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已经学会了在曲调中抽离自己的情感。所有的悲伤都只是暂时的。
她转过身,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身后的邓嫱泪光闪闪,这首曲子一定让她想起了心中的那个人吧?“真的很抱歉,不知将军前来,作些哀音,让将军伤心了。”梅若惜低下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往事,坚强如她也不例外。
邓嫱转过脸去,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勉强一笑道:“是我失礼了。夫人的笛声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她有些出神,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一笑道:“这是瑶儿托我给你捎来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精美别致的花笺。这并不是一般市面上卖的花笺,看得出来花笺的主人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制作它。
梅若惜伸手接过花笺,展开看时,上面写道:“瑶谨奉梅娣娣:娣娣入京,瑶本应相陪,把酒言欢,以尽地主之谊,怎奈家中突遭变故,不得抽身。闻娣娣身体抱恙,竟不能拜访以慰,心中戚戚。于今元宵将至,闻上京有‘走百病’之旧俗,故此相邀上元之夜,树下灯会,游走帝京,以散百病。此谨奉。”
梅若惜合上花笺,淡淡一笑道:“瑶儿倒是雅致,难为她在孝中仍然想着我。想必将军也收到雅约了吧?”突然没了一个哥哥,这个年一定过得很压抑,左妘瑶也是趁机出来散散心吧。
邓嫱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道:“这些日子她消减了不少,我便约她出来走走。一来是散散心,二来也是为我饯行。”
“饯行?将军要回越岭了吗?”梅若惜有些惊讶,按理她的指令还在路上,越地边境相安无事,邓嫱怎么会急着回去呢?
“是啊!我是军旅粗人,留在京中多有不适,还是回到军中自在一些。”邓嫱笑道。梅若惜又怎么读不到她内心的空虚寂寞呢?一个比清风还要爽朗的女子可惜生在阴谋诡计之中,她的人生注意是个悲剧吧!梅若惜多想可以像以前那样望着她的眼,给予她一个安慰与鼓励的眼神。
离开固然可以逃避,可那真是你想要的吗?梅若惜心中一叹,若自己勉强撮合他们,依隐王的性子,她也必然不会幸福的。
“夫人手中笛子好别致,竟不似普通的竹子。”邓嫱话锋一转,问道。
“这是鹤骨笛,是用仙鹤的腿骨所制。”梅若惜淡淡地笑道,见邓嫱似乎很感兴趣,便双手奉上,让其细看。
邓嫱接过鹤骨笛,一股冰凉滑入指尖。笛身光滑细致,闪着清亮的光,笛身上镌刻着“破冰”二字。破冰?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这支笛的名字,好响亮的名字!
“将军若是喜欢,就送与将军,愿它可以伴将军走不一样旅程。”梅若惜见邓嫱的目光流露几分爱恋,她从未见过她流露出这样的目光,便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我五音不通,勉强要了它也是暴殄天物。不过我可以借用几天吗?”邓嫱问道。邓嫱向来直爽,梅若惜深知她的性子,可是她借来有什么用呢?
“是我唐突了!将军想借,尽管拿去!”梅若惜浅笑依旧,她似乎猜到了一些。
邓嫱从云舍走了出来,家仆牵上马来,她一跃而上,扬长而去。隐王还停留在云舍外,梅若惜的笛声让他留念,久久不愿离去。他一眼瞥见邓嫱拿着鹤骨笛从云舍出来,微微吃了一惊,邓嫱居然会吹笛子?竟然还吹得这样好?
隐王望着绝尘而去的邓嫱,再望了一眼云舍,这个看似普通的宅院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