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大开,不断有宫女应侍脚步匆忙的进进出出。沈逸宁知道她的疑问,一边拉了她往侧面走了几步,隱在几棵大树之后,一边解释道:“漱玉宫是皇上私下办公的地方,一般人是进不了这里的。派在这里的侍卫武功身手都是顶尖,普通刺客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哦……”夜遥一边应着。原来逸宁说是带她出来散心,其实是出来查探的。郁闷是难免的,可她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她扯扯逸宁的衣袖,语气好奇:“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这样?”
沈逸宁抿着唇,全神盯着漱玉宫的宫门,随口回答她:“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也没什么好说,你大概也不感兴趣。”
“哦……”夜遥配合着叹了口气:小玩意儿?让刺客大动干戈的小玩意儿?让宫人命丧黄泉的小玩意儿?让王爷亲自查探的小玩意儿?不信!打死不信!还有沈逸忻刚才在席间的怪脾气,恐怕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扰了兴致吧。逸宁撒起谎来,也太不上道了。
所谓小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她不禁往自己希望的方面想去:不会是墨玉匙吧!记得初遇时,逸宁就差点为了这么块玉石丢了性命,若不是皇家授命,他值得这么拼么?况且,劳心劳力得来的墨玉匙,此刻不在靖北王府,哪能在哪儿呢?皇宫。也许,漱玉宫。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夜遥连忙抬头,也聚精会神的朝漱玉宫望去。
宫人们依旧在殿门口来往穿梭,时不时有侍卫从殿内抬出几具尸体,隔得太远,夜遥看不清每具尸体的死状,却也能大概看出这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鲜血淋漓。正疑惑着,逸宁放开她的手低声说到:“你乖乖的呆在这里,我去看看便回。”
夜遥连忙拉住他,快速反应道:“带我一起去吧,若是中毒,我也能辨得出。”
怎么会有女孩子对尸体毫不避讳如此热心?逸宁惊讶的看她一眼,沉吟一瞬,却点头同意,当下揽过她的腰,直接朝着尸体搬运的方向飞身纵去。
夜遥的心又是一阵狂跳,连忙缩着脖子,死靠在逸宁的胸膛,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逸宁放开了自己,睁开眼睛,还不适应忽然着陆的感觉,晕乎乎的没回过神来。
恍然间,耳边传来沈逸宁冷冷的声音:“你是谁?”
夜遥心里一惊,抬头看见逸宁脸部正绷得紧紧,抿着一双唇,神色间褪去了温和,满是戒备的看向前面搬运尸体的侍卫。
隐隐竟感受到一丝杀气,她抬头向前头的侍卫看去。这一看,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没有疼痛,只是感觉脑中已是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死死的咬紧了双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什么声音,向后退了几步,从逸宁的视线余光范围内逃开。
那边搬运尸体的两个侍卫的脊背同时僵硬,却都没有回过身来,瞬间绷直了身体。
沈逸宁看着这一幕,在心底冷哼一声:果然是!手一抖,也不知从哪里滑出一柄剑来,银芒瞬间暴涨,一眨眼便已掠至刺客眼前。
三人显然都是高手,那侍卫迅速反应,脚尖一点,急速后掠,在空中侧腾开几个翻转,堪堪躲过了逸宁的剑招,眨眼间自手中划起一道银色的弧光,与逸宁的银芒纠缠成一段细密错综的网。
这边打得惊心动魄不可开交,而另一边,那另外一名侍卫则趁机施展轻功,向路径深处急速逃逸,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夜遥一跺脚:这两个人不应该是一伙的么!怎么一个有难,另一个就迅速逃跑了?也太不讲义气了!她又焦急的瞟向逸宁的方向,两人正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那侍卫前额头发零散,蒙着面,却显然受了伤,打斗中明显处于弱势。
咬紧牙,紧张的看着打斗在一起的人,夜遥恨不得自己有一身绝世武功,轻轻松松的往中间一跃,随手一挥就可以阻挡开两人的缠斗。她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眼见着蒙面之人不敌逸宁,脚步轻错纵身向远处飞掠而去,逸宁哪肯放手,立即紧跟着就追去了。
夜遥不甘心,仰头跟着追了长长一段路,无奈她的速度与两人实在不在一个等级,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银网远远的越过了一道宫墙,隱入了夜色之中。
夜遥回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经走到了一个空寂无人的角落。这四周荒草萋萋树影幢幢,她不由得诧异:没想到诺大风华宫中,竟然有这样一处偏冷的角落。这里是哪儿?辛者库?下人院?冷宫?
举目四顾,这里已离漱玉宫甚远,刚才随着人影跑的慌乱,竟没有发觉已经过了好几座浮桥,来到了这样一个偏远的孤岛。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隐隐有丝竹之声从东南方向传来,想必是还没有结束的晚宴。
夜遥想,逸宁追到了刺客大概会会来找她。可她又实在担心逸宁那边两个人的结果,今天的事情多少有些诡异,漱玉宫那边实在危险,她在好奇也不敢贸然回去。当下决定慢慢走回御园,一会儿在晚宴门口找个角落等逸宁回来。
思考间夜遥便已向欢笑声方向走去,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诧异的声音:“夜遥?”
一转头,她看见一人站在她身后的阴影中,略一眯眼,待仔细看清来人,她的声音顿时不自觉的带上了欢欣:“尹然!你怎么在这儿?哦!恭喜你啊,得以高中!……你不在宴会上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尹然笑着看她,语气颇有些无奈:“酒宴上太沉闷,你来我往的尽是些客套,我呆着无聊,便偷偷溜出来了。”
夜遥一听顿时笑了:“缘分呐尹然!我也是啊!”思绪渐渐回来,她忽然记起自己和沈逸宁出来的事情,连忙问到,“我不知怎么到了这块偏僻地儿,你认得路么?带我回去可好?”
尹然略一点头,却不多问。快步走到她身侧:“走吧。”
回到御园时,晚宴已近尾声,夜遥看见沿路点起的灯火,映衬着满湖的水色,波光盈盈,只听见周围时不时有桨声滑过,心绪微微变得宁静。
酒席入口处有宫女掌着灯守候,夜遥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对尹然道:“尹然,你先进去吧,我先在外面呆会儿,带会儿再进去。”
尹然看看天色,点点头,却没有动身,而是陪她一起站到了阴影中:“我陪你一起等吧,待会儿王爷回来,就说是我们故人相见,在这里偶遇闲聊了几句罢了。”
夜遥愣了一瞬,也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有尹然陪伴着在外面站着,晚风徐徐吹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尹然告诉她自己离开之后经历种种最后登科进士,夜遥则说起自己近日际遇和嫁与逸宁。分别近月已是人事变换风云莫定,两人心间俱是浮起一丝淡淡的怅然。
说话间,逸宁已经回来。夜遥看见他快步走回的身影,步履矫健似无大碍,连忙轻呼他一声,又不敢开口问他刺客下场如何,谢过尹然,三人分开,前后悄悄进了酒席。
本以为三人这样一定没引来什么关注,可进去以后,皇后舒妍便向他们夫妇敬来一杯酒,笑道:“靖北王夫妇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竟一会儿也耐不得,偷偷寻空溜出去单独相处。感情如此,真是令人羡慕。”
逸宁脸上极淡,嘴角依旧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饮下那杯酒。夜遥讪笑着,这才知道,方才宴会上皇后说是趁着夏夜凉风,带着一众命妇向御园中赋诗,算算人数,独独漏了她一个。等到她回来,后等人也早已经回宴。她暗自叹了口气,也跟着恭敬饮下。
凌帝沈逸忻那边果然是在为逸宁拖延,几人进去没多久,沈逸忻便摆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宣布散了酒宴。夜遥于是恍惚着神色,跟着逸宁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家。
“紫绡。”身后的侍女抽出夜遥的发钗,打散繁复的发髻,手执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梳着。夜遥伸手按住侍女的手,回头看她,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王爷的武功身手如何?”
当初进了王府后,逸宁便吩咐派了几个侍女来她这儿伺候,可夜遥一来觉得人多麻烦,再者,自己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便吩咐将人统统都调走。王府的管家知道了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最终同意让夜遥自己挑一个在跟前。夜遥初进王府,也不认得人,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领她去心荷筑的丫鬟,于是要了来做侍女,那丫鬟便是紫绡。
紫绡娇俏的一笑,眼中冒着光亮,尽是钦佩的神色:“自然是好!想当年老靖北王能率领军队横扫大漠,军功赫赫,王爷天资自是聪颖,又有先皇御旨,为太子侍读,师从天下第一高手陈骞,武功当然高强!”
夜遥的心不由得一沉,止住紫绡的手,勉强笑道:“原来如此……紫绡似乎很佩服王爷呢。”
夜遥的话说的无心,听上去仿佛还带着些幽怨。若是一般的丫鬟,听了她这话,都该是以为王妃妇人之妒,恐怕早该吓得伏在地上念:奴婢不敢,奴婢该死之类的话了。
可紫绡的性格颇为开朗,年纪又小,多日来,接受夜遥众生平等的熏陶,虽然念念不忘做奴婢照顾人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跟夜遥早已是混的烂熟。一边继续为夜遥梳着长发,一边道:“王妃可莫取笑奴婢了,王爷身份高贵,本领高强,紫绡想佩服也没那资格。况且……”
她忽然住了嘴,夜遥顺口问一句:“况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