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阳不见跟关二海面面相觑。
“说是圆其实也不完全是圆。那是只有我能理解的形状,我不无法描述得太详尽。一般人的命,总观来看都是一根会画完的线,”李青衿用眼神示意与他们这桌成对角的另一桌客人,“比如那边那位女士,她的线有七个大的拐点,这些拐点或是机遇或是劫难,想更精确地弄清楚到底是机遇还是劫难,什么时候发生,与什么相关,则需要更多的信息辅助和精力。”
“这是鹿山的‘大算’,瞧的是一生,算的是一世,师父说门里祖上只有几个人跟我一样天赋异禀,能轻松修习。除此之外,都是‘小算’之术。比如那位女士,用小算之术来看,虽然她现在有说有笑兴高采烈,但已是深陷情局,财门大破之相,显然在感情上要吃大亏。”
阳不见心疼地望了“那位女士”一眼,转过头来问道:“那我们两个这什么意思?”
“之前说过,每个人的命总体来说都是一根会画完的线,线有长短,有粗细,有转折,有起伏,更重要的是都有始有终。而学长学姐你们的,在最开始的一截短线过后,竟然都弯成了圆。在圆里,无始无终,也可以说是任何一处都是起点和终点。更奇妙的是,我在你们的‘圆’上找到了一些切点,而这些切点向外延伸出了一些额外的虚线,等同于又是一段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好几段命?就像是活得既是乞丐又是富豪,既是平民又是国王,这太不可思议了。”
还能怎么的,穿越了呗。但这话他阳不见能跟李青衿说吗?早上那生不如死的惩罚还没受够?
“其实没那么不可思议,是我们穿越到其他世界的缘故。”
恩?
餐厅中央的挂钟秒针转回了原点,下一首歌的开头比上一首的结尾激昂得多,顿时整间餐厅的顾客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阳不见看着坦然自若的关二海,感觉自己的五官从脸上剥落,一一掉到了桌上。
“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你也这么轻松地接受了啊喂?!
“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阳不见一拍二海的肩膀。
“没有,我生理期还没到。”
“……谁问你这个了?”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毫发无伤地没事人似的跟别人说这件事?天选之子吗她?
他还在心里不忿,那边李青衿却是起身就要走的意思。
“哎,等等,哪儿去?”
“我给过钱了。”她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不是说这个,难道你不对我们穿越的经历好奇吗?”说一出口阳不见心里一惊,但随后“小海”折磨人的惩罚并没有从天而降。
咦?是李青衿有资格知晓还是因为二海跟她说了后我也能谈这方面的事?
“我已经弄清楚了,可以回去了——啊,我不会到处乱说你们的事的。”好像是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李青衿脸色大变,赶忙摇了摇头,“我不好奇,我不好奇。”
“……你别被那些小说误导,你学长我只是个讲道理的普通人,哪怕能穿越,也不会进化修炼得一拳一个小朋友那么残暴冷酷。我们还是能当朋友处的。”李青衿这反应真把阳不见逗乐了,你说你没好奇心又何必为了一个命相单独出来跟陌生人见面,傻乎乎地怕报复还嘚啵嘚啵地把师门家庭信息全泄露出来。
“那、那学姐呢?”
阳不见一愣:“她怎么了?”
“她说自己是北魏第一女杰,‘小虎’将军,”李青衿倒是把这记在了心里,“这是真的吗?”
“呃,谦虚点来讲,是真的——但是我们真的都只是普通人,喂,你也来说几句安抚下人家啊。”
关二海竖起她的大拇指:“我不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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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衿几乎是飘着走出去的。
“你干嘛说得那么直接?”关二海又点了一份主餐正吃着,听到阳不见的抱怨声,回道:“她是专业的,与其临时想个蹩脚的谎言,不如实话实话。”
……关键是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能说穿越的事啊。
“你还留她的联系方式,图什么?”
“哇,这可是实打实的风水大师好吧?以后我家里人要买房办事生儿育女找她看看,比求什么菩萨佛祖都管用。你不是还问她姻缘了吗?”
“我倒是想到了别的。她在你穿越前能看到你气运的变化,甚至能测算出你在另一个世界的遭遇,或许可以在下次任务前找她看一看,做点准备。”
“但是,她看出的都是些字眼很笼统的格局,实际上也没什么帮助吧?”
“不一定,你想想看,她要是在穿越之前测算出你的格局是‘十死无生’,你就可以提前给叔叔阿姨写遗书了呀。”
“……”
关二海低头吃着,阳不见坐在弧形的靠椅上望着窗外。夜幕渐渐降临,街道上车水马龙,人行如织,路灯树影玩得格外热闹。
这个时候在另一个世界,人类是不是还蜷缩在城市阴暗的角落,听着“嗬嗬”的怪声,搂着自己的孩子期盼着明天的太阳?这样的穿越继续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还会回到那里?
一些脸庞在阳不见眼前闪回,恍惚间,他看到街角走过一缕白发。
“二海,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
“大后天吧。”
“为什么是那天?”
“大后天是周末,你得陪我去我爷爷家。在那里我们可以看个够。”
那缕白发突然从阳不见眼皮底下消失了。他诧异地看向抹干净嘴巴的关二海:“为什么我要陪你去老头子那里?”
“那天的隔天是爷爷的生日。你妈妈安排我两先去。”关二海冲他扬了扬手机,“我问过阿姨了。”
阳不见感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掏出来一看,署名是“老妈”的发件人发来了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去。】
“……我知道了。”
关二海爷爷家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虽然地处偏僻,但有山有水有人家,称得上是一块高士隐客归去的宝地。
阳不见的大半个童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他还记得那里清冽的泉水,蜿蜒向上的青石阶梯,翠绿的竹林,红红的寺庙和通向寺庙的鹅卵石子路。这些记忆的碎片聚在一起整个就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可是画中的那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头,在阳不见眼里就没有那么可爱了。
这老头打一见面就拉着还是小孩子的阳不见站桩功练基础,一个短短的夏天各种堪称残忍的训练把他几乎整出了心理阴影。好在后来阳不见的父亲尊重他的意愿,说服了老头子绝了他的习武之路,改为只是陪伴关二海玩耍。
可直到现在,老头子一见到阳不见还是感慨他白瞎了比二海还好的根骨资质,动不动就想强迫或引诱他认识到武术的美妙继而重燃习武之心。
阳不见本身对错过武术这件事看得很开,毕竟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白得的。他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个苦,也便不羡慕那个福气。
但老头子乐此不疲的暗示明示实在太烦人,反而越发激发阳不见的逆反心,两个人也就越来越各种不对付。
现在听到他要过生日了,阳不见才猛然发觉,这死老头也已经七十多岁了……
“矮矮!”
“嗨,爷爷。”
阳不见无语地紧了紧肩上的旅行包,对着抱在一起不停旋转的一老一少说道:“回家再亲行不行?”
“怎么?是不是在城市里上班耽于练体,这点山路就受不了了?”关老爷子放下二海,捋着短髯斜睨着阳不见,“小时让你习武你不听,现在吃亏了吧?”
“这里才是山脚,死老头。”
“哼!”关老爷子一甩袖子,踩着小布鞋拉着关二海走上阶梯,嬉皮笑脸都不足以形容其不正经。
阳不见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两份行李,额头青筋鼓起:“死老头!”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到阶梯的中层,关老头和二海的身影早就淹没在了林海里。
阳不见奋起一股劲,拎起行李,找到一块磐石,放下行李,擦擦石头一屁股坐上去,满头大汗止都止不住。
“难道我真的虚了?”他吐着舌头,鼻子一耸,闻到一股清香。顺着味道看过去,一条小路直通寺庙的后门,炊烟刚起,原来是有人在做斋。
想想也有两年没来这边了,也不知里面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是否仍然健在。小时候阳不见可喜欢去老和尚那里,边喝凉茶,一边听他讲通俗的佛家故事。
等到气喘匀实了,阳不见提起行李正要接着往上走,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前面的可是我大师兄?”
甭管他喊得是谁,这鬼地方就是有人在你背后放个屁你也得回头瞧个瓷实啊。阳不见回头一看,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年轻人挑着一担水,满眼欣喜地看着他笑道:“真是大师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