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白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然后拖着行李箱径直回了房间。
何淼淼跑到楼梯口往下张望，始终不见林晚和林华朗，看样子，林东白是一个人提前回来的。
当天傍晚，一楼的杂货店准时收了档，何淼淼上到三楼打算准备晚餐，却发现林东白已经在厨房忙开了。他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在不是特别宽敞的厨房里稍显束手束脚，有趣的是，他与满墙或悬挂或放置的锅碗瓢盆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之感。
“希望我的手艺比我妈的好。”林东白端了两份海鲜捞面放到餐桌，摘掉围裙坐了下来。
木盘子、蔬菜、海鲜和面条搭配出绝佳的颜色，让人还没吃，心情就率先愉悦了起来。
何淼淼坐在餐桌前，双手合十说了声“我开动了”，浅尝一口，忽然想起心中的疑问，开口道：“你不是旅行十天吗？”
算起来，林东白出门才六天。
“不想再看一对中年男女秀恩爱，家庭游都是假的。”
林东白不冷不淡的语气，说的却是这般傲娇的词句，何淼淼有些哭笑不得。
还记得第一次来他们家吃饭，也是在这张餐桌上，被吐槽厨艺的林妈妈像个少女一般稍加抗议，林爸爸就缴械投降了，恩爱溢于言表，也是因为林妈妈，林爸爸才会在百般不愿意的情况下依然把店交付给她，可是……她却搞砸了……
何淼淼想到这，手中的筷子不自觉地停住了，眉头也紧皱起来。
林东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厨艺来，他谨慎地吃了两口，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问：“很难吃？”
“啊？不会，很好吃。”
“好吧，你当初也这么说我妈做的菜的。”
没想到林东白记得这么清楚，何淼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次是真话，只是想到店里的事……”
见林东白安静地等待下文，何淼淼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你认识吴小磊吗？”
何淼淼简单地讲述了吴小磊撕书一事，林东白安静地听着，待何淼淼讲罢，他才面不改色地说：“你不用内疚，他不是这几天才开始撕的。”
“你知道这事？那为什么不阻止他呢？”何淼淼很是惊讶。
“因为我是他的帮凶。”
何淼淼更加不解了。
“书的存在，就是希望启发思考、引起共鸣吧？忍不住撕下来珍藏，这说得上是吴小磊献上的最高敬意。”
何淼淼完全没有料到林东白会说出与吴小磊一样强词夺理的话语，而且他说这话的同时，还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着面，显得何淼淼这般重视和内疚太过大惊小怪了似的。
“不管怎么说，他这是破坏别人的东西，这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应该做的事。”何淼淼坚持道。
闻言，林东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何淼淼的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何淼淼愣了几秒，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几乎都习惯了她的乖巧懂事，仿佛她生来就是这般不让父母操心，经林东白这么一问，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头发短短的小女孩，全身只穿了一件沾了不少泥沙的白色灯笼短裤，她正光着脚丫在暮明岛的斜坡一路狂奔，而她的身后，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挥舞着手中的上衣让她慢一点。老人家追一会又不得不停下来喘一会，远远地喊着：“淼淼，先穿好衣服再去玩呀……”
“他们都不穿！我也不要！”
“你是女孩子，怎么能不穿呢……”
小女孩边跑边回过头来，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打在她的脸上，她那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闪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如若不是这双过于漂亮的大眼睛和属于女孩子的可爱灯笼裤，乍看之下真的会以为她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
她没再理会外婆，撒腿跑到海滩，尖叫着蹦进浪花里……
何淼淼搅动盘子里那恍如海浪一般的面条，心情一时难以言表。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和外婆住在暮明岛的那几年，她也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呢？
是那个时候吧……然后终止于她这次的逃离。
“小孩子懂事真的更好吗？相信我，哪天你若见到吴小磊懂事了，不会为他感到高兴的。”林东白说到这，似乎觉得自己随意预测何淼淼的感受过于傲慢，补充道，“我好像说了自以为是的话。”
何淼淼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但是，她始终觉得明天要找吴小磊好好谈一谈。
***
林东白虽提前回来了，但何淼淼看店一事依然延续到他父母回来为止。何淼淼并无异议，只是原封未动地归还了林东白房间的钥匙。
当天晚上，叶致远临时有事并未出现，书店关门以后，何淼淼和余跃照常在三楼厨房忙碌，林东白则难得地来到二楼书店，用角落的那台台式电脑上网。
“提前溜掉也可以，但每天必须和我视频聊天！”
回来之前，林晚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为了彰显不容拒绝的“威严”，林晚说这话的时候还一把用胳膊勒住了自家儿子的脖子——因为身高差，林东白被勒得不得不往后仰——以换来儿子“好好好”的回应。
林东白点了视频连接，懒散地抱着胳膊，准备迎接来自中年男女的“虐狗”时刻。
“Hi，我帅气的儿子！你绝对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接通的瞬间，屏幕上扑来林晚和林华朗超大的笑脸，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直接贴到了屏幕上。林东白的脸上虽然写满嫌弃，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何淼淼打电话给她妈妈陆娜时的情形，电话按键微弱的亮光中，何淼淼那忐忑而紧绷的神态仍然历历在目。除了那次以外，何淼淼对父母的事绝口不提，这般疏离的关系，有些超出林东白的想象。
“臭小子，有没有听你老妈我说话？”林晚少女不满地晃动着屏幕。
“听到了，我错过了终生难忘的美味……”
林晚和林华朗这才开始下一轮的甜蜜轰炸。
视频结束，林东白打开网页打算查点资料，点击搜索框刚要打字，却被下拉出来的“搜索历史”吸引去了注意力——那是一串与“Luna陆娜”有关的关键词。
林东白若有所思地往楼梯口的方向望了望，安静的夜里，隐约听到楼上厨房传来的谈笑声。他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握着鼠标，修长的手指凌空弹动了好一会，终于移动、点击，打开了网页历史记录。
《赋予服装灵魂的设计女王Luna：时装里的中国之美》、《用设计改写命运，成为自己的女主角》、《潮流辣评：名过其实的设计女王Luna？发布的是设计还是商业？》、《最新发布的时尚单品，女魔头Luna时髦了整个时尚圈》……
这些时尚专题给人的第一感觉无一例外的浮夸，但在看到Luna的照片之后，竟又让人瞬间改观，觉得标题并非夸大其词。
照片上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的确担得起“女王”、“女主角”、“女魔头”这样的强大字眼。
她就是何淼淼的母亲啊……
林东白慢慢翻看着，他不知道当时坐在同一位置的何淼淼，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键盘上敲下陆娜的名字，搜索这些新闻专题的。
林东白的眉头轻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