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要用在老唐两口子和周萱父母身上,怕是最合适的写照。
唐妈一听唐凌云早恋了之后,追着打,而周家的父母接待唐凌云这个疑似的“毛脚女婿”,却是热情得不得了,甚至都让唐凌云有点受不了他们的热情了。
这是就是做父母的差别呀,难怪周萱毕业后没多久就闪电成婚,根子还在他父母这里,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也不知怎么想的。
为了欢迎唐凌云和雷尚日这两个大女儿的同学,周家的晚饭非常的丰盛,金黄油亮的白切沙姜鸡,豆芽炒海蜇,焗番薯芋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鱼是少不了的,盐水浸杂鱼,砂锅鱼头汤,一桌原汁原味的本地菜,十分“惹味”,少了唐凌云家乡的咸辣,多了几分清淡鲜香。
客人不少,周萱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小姨,一堆的人都叫过来吃饭了,每个人看唐凌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笑意,让他浑身发毛,而且说话也不懂,白话唐凌云勉强能听懂,但他们说的不是地道的白话,而是所谓的雷州话,那就莫宰羊了,纯属鸭子听雷——听了也不动(懂)。
几个年轻点的还好些,勉强还能用结结巴巴的广普交流,周爷爷和周奶奶这两老,没出过当地一步,两边是鸡同鸭讲,你不懂我也不懂,要靠雷尚日与周萱居中翻译,费劲得不得了,真是要了亲命了。
唐凌云是无限后悔这趟周家之行,这哪是作弄人,明明是被人捉弄好不好。
饭前寒暄了一通,再转到饭桌上进行新一轮的交谈,几个男的弄了点自家酿的米酒,几个人一起对饮,
唐凌云喝白酒的量不怎么样,长久不饮更是退步不少,本来想搞两瓶啤酒意思一下,哪知道周萱那个黑脸老爸大手一挥:“男人,还是喝白酒得劲”,得了,客随主便,舍命陪君子,莫说是白酒,毒药也得喝,不然就不是男人了。
好在是自家酿的米酒,入口还柔和舒适,喝到胃里只是暖暖的,不烧不辣,加上老爷子和老老爷子也不胡乱劝酒,一顿饭下来,一人喝了两杯米酒,也就作罢了,适中,没晕乎。
酒香,菜多,话题对路也对路,没象下午时那样一个劲的对唐凌云刨根问底了,讲的都是周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唐凌云也就跟着附合,把周大小姐在学校里的表现说得是好得不得了,雷尚日也在一旁帮腔,酒喝得宾主尽欢。
放下碗筷,唐凌云一个劲赞周妈妈的菜做得好吃,比唐妈的手艺还好,吃得舒坦,当晚大部分是下酒菜,根本很难判定手艺,而且两个菜系,各所有长,不好比,但此情此景,不管是真心还是违心,都得说好吃好吃才是。
周妈妈一听这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埋怨周萱姐妹不识吃,平日里还挑三捡四的,说得周大小姐都鼓成了蛤蟆。
很多时候,该说不该说的奉承话,都是要义无反顾地说,既不违反原则,又无伤大雅,还能融洽气氛,何乐而不为呢?
吃完了饭,在客厅里小坐看电视,抽烟,当地一种很有特色的水烟筒,叫大碌竹。
制作很随意,一根手臂粗的毛竹,弯直随意,一般两尺多三尺来长,以坐在椅子上能吸着烟筒为准,捅开了毛竹里的竹节,中部钻一个小洞,用竹尾插进去,就算做成了,一般烟筒上还会加一个放烟丝的小筒,竹的,铁的,塑料的都行,用铁丝往上一绑。
吸时灌上清水,将烟丝装进烟嘴点燃,然后用嘴从水烟筒的一端吸取,吸起来“咕咚咕咚”作响,通常认为,烟经过竹筒里的水,起了过滤作用,不燥热,少伤肺,抽上几次,烟筒里的水就变得焦黄一片,要经常换水。
到了湛江,随时可见这种水烟筒,茶余饭后,田间小憩,小杂货店里,只要是群聚一处,都可以看到这样一根水烟筒这个吸完那个吸,边吸烟边谈天说地的情景,“咕咚咕咚”之声不绝于耳,别有一番情趣。
家中的烟筒,平常只自己用,亲戚朋友来了,也会一起分享,一人吸完后,另一人用手抹一下烟筒口又吸了起来,这里有个俚语,叫“铺仔烟筒”,唐凌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问过雷尚日才搞清楚,就是感情很滥的人,随便和谁都亲热得起来,和人分享水烟筒,所以有这么一说。
这东西,不光可以联络人的感情,而且杀伤力强大,随处可见不起眼的玩意,其实是暗藏杀机,那一竹杠下去,一条命得去掉七成,不愧为是居家旅行,杀敌防身之最佳武器。
周家人也邀唐凌云一起吸,被他谢绝了,这种好心领不起,倒不是嫌脏,而是吸不惯这玩意。
以前他刚毕业时,被表姐骗到茂名去就见过,那时因为好奇试过这东西,吃了个不小的亏,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用得了的,吸这种水烟筒,是有技术的,不管你烟龄多少,头一次吸十有八九会呛到,因为吸轻了,吸不出来,再用力一口,就吸得多了,掌握不好分寸的下场就是呛得脸红脖子粗。
而且这种水烟,因为经过水滤的原因,没有了焦油的香气,烟味很淡,一般人吸不惯,怎么吸怎么不自在,而且一般人看它味道淡,不知不觉就吸多了,醉起烟来,这可要比醉酒厉害多了,天旋地转,醉酒了你还吐得出来,醉烟了是想吐也吐不出,难受得很。
唐凌云那次就着了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还敢碰?
一圈烟抽完,周爸提议打麻将。
唐凌云一想,完蛋了,真把自己当上门的毛脚女婿了,这才刚考察完酒品,马上又要考察牌品了!
所谓的“牌场之上无父子”“牌品即人品”,指就提打牌的时候了,平时里文质彬彬或是不苟言笑的人,一旦到了牌桌上,往往那些伪装都会统统抛到了脑后去,露出伪装之下的真实面孔,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人的本质和内心。
而在牌桌上考察对方的人品的事情,多了去,特别是唐凌云当年相亲时,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可惜,他就不会打牌,更不好赌,历次相亲,对方的父母也没摸着他的什么底,这回他也不愿意上桌,又不是周萱的那一位,只是被误会了,吃饭没什么,上了牌桌,没事也搅出事来,如果真有点什么,坐实了自己的毛脚女婿的身份那是求之不得,可什么关系也没有呀?上赶着干什么?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不会打麻将,让小雷上场好了,他的牌打得不错。”唐凌云拎出个替死鬼来企图躲过去,被他拍着肩膀的雷尚日直翻白眼。
“不会打麻将呀?那我们换其它的打”
“其它的我也不会,我这人较木,连扑克牌我都不会打”唐凌云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不知他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哪里木了。
“不会打牌是好事,不会输钱嘛,不过老是不会也不行,不合群嘛,这样吧,让妹仔教你打好”
“那,好吧。”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是不成了,冤枉呀,我就是想整点小小的恶做剧,犯得着这样玩我么?
早知道不花那钱买一堆的东西了,花钱买罪受呀。
摆开桌子,哗啦哗啦搓麻将,不大,一块一底。
唐凌云反正无所谓,不懂也不学,更不差那点钱,背后的周萱说吃他就吃,说碰他就碰,说打哪个他就打哪个,十分的听招呼,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唐凌云无欲则刚,赢了闷不吭收钱,输了痛快掏钱,开始时,他是输多赢少,掏了两百多块钱出来,背后给他指点的周萱急得不行,他倒是老神在在,心里没有半点波动,平和无比,看得周萱都想在他身上掐上两把才解气,这什么人,真不把钱当回事。
几圈过后,唐凌云没失态,倒是周家陪客的叔叔和姑姑失了平常心,进了瓮,频频放出臭手,被周萱抓住机会连赢几把,把先前唐凌云倒出去的钱又倒了进来。
这几把一输,周萱的叔叔就开始唠叨起来,拿了好牌也嘀咕,拿了不合意的也嘀咕,不住的催别人打快点,打快点,她小姑的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时看看上家,瞄瞄下家,扫扫对家,算计十足的样子,倒是周爸爸还好,闷不吭的打牌,只是赢了会笑,输了脸色就有点发白,周妈在他后面看牌,有时会指一下他的疏漏,惹得他不高兴。
赌桌之上,是最能表现人的贪念***的,赌着赌着就忘记了平时穿在身上的伪装外套,忘乎所以,本性曝光,游戏娱乐之间,尽能体验人生百态,窥探到人的本性,唐凌云一边心不在马的打着牌,一边琢磨着这些道理,他前世不打牌,对于人性的认识这一块,有点缺失,容易知人知面,很难知心,是不是要学会这个法子呢?
还真应了那句话,人品即牌品,周萱的叔叔,不是个有城府的,而且容易怪罪别人,她那个姑姑,则是少了主见,容易看人家的脸色,猜人家的心思,她爸爸则是那种老实人,输了赢了都是一肩挑。
牌打到十一点多才散场,一算账,周萱的叔叔输了一百多块,姑姑输了七八十,她老爸输了四十几,最后竟然是唐凌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独赢三家。
看来,打牌的手气,运气和人的心情有很大关系,越急就越出鬼,不当它一回事,也就时来运转了,唐凌云若有所悟。
散场时,唐凌云把手头上赢的钱全都又还给几人,这样的牌局,不能较真,玩玩而已。
如果都像《围城》中方鸿渐上苏小姐家那般地玩麻将,为了点小钱而露出抠门小气的嘴脸,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虽然他不是什么毛脚女婿,但也不想因为这点钱坏了兴致。
一场牌打下来,周家父母看唐凌云的眼色中全是满意,特别是他退钱的举动,就更加的满意了,搞得唐凌云很郁闷,为啥自己对周大小姐不来电呢?两人同了四年桌,一直是绝缘体来着。
“糖果,今天晚上你们俩就睡在我房间里”
“睡你的房间?”唐凌云打量一下,除了干净一点,多的就是消谴的小说之类的,与印象中女孩子粉嫩温馨的闺房不一样呀。
“怎么?嫌我的房间脏呀?”周萱一听不高兴了,垮下了脸。
“当然不是,我们把你的房间占了,那你睡哪里?”
“和我妹妹睡”
“不用了吧,我们睡沙发就好了,天气又不冷”
“爱睡不睡,懒得管你,我走了”周萱气乎乎的走了。
唐凌云发现,这姐们在家里特别容易生气变成蛤蟆,在学校怎么没发现呢,嗯,那时侯好象不是哈成鼓着嘴的蛤蟆,而是一头母暴龙,也就是俗称的”恐龙一族“
”哎,雷尚日,睡了没?“闻着枕着上的阵阵幽香,唐凌云感觉自己有点失眠。
”没有,什么事?“
”你们这里的生活,好象不象周萱跟我说的那么好呀?“周萱跟唐凌云说过,她家种了二十几亩的甘蔗,一年要卖好几万块,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但观察了一天,唐凌云感觉好象不是这么回事,最多也就比其它地方的农民过得好那么一点。
照打牌时周萱的姑姑讲的,一亩田也就产五吨多的甘蔗,一吨按品级来算,也就在两百到两百五之间,算下来也就一千多块一亩地的收放,农药,化肥,种子,人工这些都要成本的,算下每亩田也就赚个三四百块最多了,她家的二十亩田,也赚不到一万块,难道还有其它的收入?
这边也不是深圳东莞,工业不多,厂房也不多,不可能象那边一样,光是村里每年分红就是每人几万十几万,周萱讲的这个收入在哪里?
难不成走私?好象有点名气的。
“当然没那么好,种甘蔗,你以为是种金子呢?不过你们外省人要认为GD人都有钱,个个是老板,那有什么办法,讲其它的你们信吗?”
“那倒也是。”唐凌云想想也就明白了!
骗子要行骗一样,你不可能说是三里庄或是五里桥出来的,要说那旮旯小地方,谁信你?怎么也得讲自己是香港或是台湾来的,才会让人有一点信服。
而反过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一些从台湾回乡探亲的老兵讲没钱,好多人也以为是小气,财不露白。
看来,下次去香港时,有必要在那边注册个公司,毕竟以后的十几年里,外资的牌子比较好使,不光是一系列的优惠证策,麻烦事也要少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