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日的距离,春妮饿的昏昏欲睡时,驴车终于停了,赵牙婆先跳下车,接着刘春妮跳了下来。
赶车的叔牵着驴子走了,刘春妮好奇地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小院。房子是用砖瓦盖的,院里只一个光秃秃的菜圆子,远处屋内的火光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一个壮小伙掀门帘迎了出来,赵牙婆拉着刘春妮走过去,笑着对那壮小伙道,“这就是最后一个丫头了,明儿一早我就去平城。快叫媳妇给拾掇点饭菜,赶得又冷又饿的。”
那壮小伙看了刘春妮几下,转身出了屋子。屋里火炉子烧的正旺,刘春妮走去蹲在火炉子边烤着火,身上才渐渐有了些温度。她长长呼口气,还好在天黑前赶了回来,没沾染寒气。赵二婶走过来,从火炉子的抽屉里拿了个烤的黄灿灿的包子,分了一半递给了刘春妮,“吃点暖和暖和。”
刘春妮光闻就流了一肚子口水,接过也不怕烫直接往嘴里塞了进去,吃到嘴里又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朝赵牙婆咧着嘴笑笑。
两人刚吃完包子门帘就被掀开,只见四个清秀白净的小丫头鱼贯而入,进来后站成一排,挨个给赵牙婆问好。
刘春妮仔细打量着她们,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暗暗咬牙,这赵牙婆可真能干,能在村子里挑出这么些有模有样的小丫头,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赵牙婆笑眯眯地看着小丫头们,拉过刘春妮,“这个丫头也是和你们一起去的,等到了府里,你们以后可就是亲姐妹了,互相要照应着点。”赵牙婆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刘春妮暗暗记在心中,只觉得一会要和大家伙好生相处才成。
小丫头们好奇的看着刘春妮,齐声说,“是。”
赵牙婆点点头,又道,“走吧,去吃饭。”
刘春妮这顿饭吃的格外的认真,要不是最后大家都吃完了,她不好意思再吃,估计还能再添一碗。赵牙婆家的饭菜比普通人稍微好点,荤素各一半。但对于一整年都没见半点荤腥的刘春妮,哪怕是光蘸着油水,她都觉得自个能把碗舔个锃亮。
赵牙婆坐在桌子中间,拿着帕子抹了把嘴,悠悠道,“明个天不亮,你们就得起身,洗漱后穿件旧衣裳赶车,等明个进府前再换上整齐干净的,到时候可要好生注意体面。”
听完赵牙婆的话,小丫头们都记在了心头,打过招呼便出了屋。刘春妮忍住呼之欲出的饱嗝,狠狠地给吞了进去,向王牙婆回话后便不急不慢地走在最后。刘春妮这忽的吞了个饱嗝,嗓子怪难受的,正想着去哪把这饱嗝给打了,忽然一个圆脸杏眼的小丫头走到刘春妮旁边,热络的拉着她的手,“我叫朱晴晴,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春妮只觉手心里一暖,一个肉呼呼的小手就塞了进来。这一走神,就“呃”了一声,一股淡淡的饭菜味飘在两人之间。
朱晴晴眯着眼睛捂着嘴呵呵笑出声,刘春妮红了脸,偷偷吐了吐舌头。
其他小丫头听罢都笑着回头看她,刘春妮觉得尴尬又郁闷,可心念一转便笑盈盈的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我叫刘春妮,从刘家庄过来的,今年九岁了。”
小丫头们听罢忽的一下就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大家一路吵吵嚷嚷地到了住处,刘春妮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多的同龄的小丫头在一起过,觉得很新奇,直到闹到了半夜她觉得眼皮发沉,今日又是伤心一场,又是赶了半天车,便双眼一合酣睡过去。
第二天,赶驴车晃了半日才行的平稳起来。刘春妮和几个小丫头挤在一起取暖,朱晴晴突然惊奇地喊道,“那是平城吗?是平城到了吗?”
众人听了都抬头巴望,赵牙婆打了呵欠看了眼道,“嗯,到了。”
刘春妮听了赵牙婆的话,直直梗着脖子,愈想仔细看清那城门楼。
进城之时刚好赶上了平城的庙会,人来人往格外热闹。朱晴晴半蹲在驴车上,盯着那些漂亮的小风车、神奇的小泥人,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刘春妮一边拽住她的花袄,一边眼睛也是丝毫移不开。
一路走走停停,驴车最后停在了一条阴面的小巷子里。巷子只比驴车宽些许,两边都是深灰色的围墙。
赵牙婆道,“你们这就把衣裳给换了,拐个弯就到了。”
小丫头们互相看看,便下了车从随身包裹取出干净衣裳就地换了起来,又互相梳理了头发,安静地跟在赵牙婆身后。心里都谨记刚才赵牙婆说的话,“记住了,周府规矩多,该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吩咐,你们只管听话就是。”
她们被人领着进了后门,便是一路的阁台楼亭,走过长廊便是穿堂,过了穿堂下台阶又走了一段回廊,走至尽头继而左转,经过了一处假山花园又经过了一处长廊,便又入了个穿堂,过了穿堂便进了一个三面房子的院落。入了正厅绕过了大插屏,便是一个更宽敞的院落。一路的山水庭院接踵而过,虽在冬日却依然有些许的绿意,刘春妮只觉得处处都像是画一般,心里的震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们刚进院子,便有几个丫鬟走了过来,丫鬟们穿着淡青色的料子袄,领头的笑着说,“大奶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快进去吧。”
刘春妮的心一瞬间就揪了起来,梳理了头发拉了拉衣服,想了下再用手心搓了搓脸蛋,白净的小脸上就慢慢浮上了一抹粉红。朱晴晴看她红了脸,急忙有样学样的搓着脸蛋,朱晴晴笨笨的动作惹得刘春妮一阵好笑。
小丫头们都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屋里竟如暖春般让人觉得热的很。刘春妮低着头,没敢乱看。只听到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娘亲,这些姐姐是谁啊?”小孩子声音糯糯的,听着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一个女子笑道,“这便是以后陪你一起玩耍的小姐姐了。”那声音悦耳极了,很是好听。
赵牙婆上前笑道,“还是大奶奶有福气,竟有这么个俊俏的公子哥,真是叫人疼爱呢。”
大奶奶笑道,“什么都好,就是太顽皮了。”话虽如此,但眉眼地疼爱溢于言表,“这次是有劳你了,快叫小丫头们抬头给我瞧瞧。”
赵牙婆忙笑道,“好、好、丫头们,快给大奶奶问好。”
小丫头们站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大声道,“大奶奶好。”
刘春妮这才看清屋里的景象,正中间的榻上坐着个美貌的妇人,妇人身边坐这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少妇容貌堪称绝色,肤如凝脂唇红齿皓,凤眼柳眉鹅蛋脸,身着绯红色绣花绸缎,白皙的肌肤和额间的明珠相得益彰,头饰首饰花样精致新奇,通身贵气逼人,简直惊为天人。
刘春妮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只觉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刚回过神,就见那少妇身边坐着的粉嫩孩童,似是嘲笑般不屑地看着她。刘春妮愣了下,察觉自己的失态,急忙转过脸。可转念一想,他只是个小孩,怎么会懂这些呢,肯定是自己看错了。想罢,又偷偷瞧了那孩童一眼,这次那孩童正玩耍着手里的小老虎,没理她。
小丫头们站了一排,挨个给大奶奶回话。大奶奶笑盈盈地问着丫头们,手里把玩着一只佛珠串,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过一个又一个,眼神似是不经意间地略过,打量着每个人。
最后轮到刘春妮了,她大步上前,恭敬地鞠躬道,“大奶奶万福,我叫刘春妮,今年九岁。”
“可识字?”
“不识,家里只够供弟弟去学堂。”
“嗯,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没了,只有一个弟弟,平日里身子不大好,我多半时日都在照顾他。”
“嗯,那要是让你伺候这个小弟弟呢?”说罢,大奶奶摸着旁边那孩童的小胳膊,笑盈盈地看着刘春妮。
刘春妮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瞬间激动起来。这天仙般的大奶奶可没有问其他丫头们这个话呢,这可不就是她表现的机会吗,想罢她便大声喊道,“我伺候小少爷,一定会像对我弟弟那么好,哦不、是比我对弟弟好百倍千倍、还有万倍、万万倍!”刘春妮攥着拳头一脸陈恳的说完,声音洪亮的像一阵风刮过似的,众人皆是一愣。
大奶奶倏地笑出声,“哈哈,小丫头瘦瘦小小的,没想还挺精神的呢。”众人听了都乐了,笑着打趣着刘春妮。
刘春妮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咧着嘴看着大奶奶。
大奶奶细细瞧了她几下,将那小孩童抱在怀里问道,“嵘儿,你可喜欢这个小姐姐?”
周培嵘撅着嘴瞅了过去,刘春妮水灵的眼睛正星光点点地看着他,刘春妮很有把握,这可是她对付弟弟最常用的一招了,每次弟弟看见她这副样子都会乖乖听话,对付这个粉团子绝对够了。
周培嵘瞅了瞅刘春妮,想了想,又接着瞅了瞅,最后慢慢地嘟囔句,“挺好的,挺像小黑的呢。”
刘春妮笑意盎然的脸就那么僵在了脸上,小黑?是哪个小黑?不会就是那个小黑吧...那个村里面欢畅跑着的小黑...刘春妮怎么觉得刚刚好像有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还顺便留了几坨鸟屎,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
大奶奶似是没听到般,眯着眼笑盈盈地对刘春妮道,“那你今后便跟在小公子身边好生伺候,小公子的事万事你皆要用心,明白了吗。”
刘春妮猛地看向大奶奶,明亮地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片刻后便欢天喜地回道,“明白,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小公子的。”
大奶奶笑着点点头,又嘱咐几句,刘春妮忍住心里的雀跃退到一边,开心的嘀咕道,“真是应了娘说的,走了屎运了。”
刘春妮说的声音极小,旁人几乎不闻。只是坐在椅子上的周培嵘忽然黑了脸,冷冷瞧着正兴高采烈的刘春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