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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三曲 冰宫

清辉和卿琅途经盛青山脚下,遭遇附近平乐县出身的山贼庞勇。他讲出的奇遇看似荒诞不经,不足为信,清辉却不想等闲视之。那白色奇兽与传说中麒麟的外形极为相似。

道门流传甚广的典籍《鸿蒙百兽鉴》中曾记载:麒麟者,麒为雄兽,麟为雌兽。麒具鹿躯,头上有角,自额头正中伸出,背生双翼,马蹄牛尾,身形灵巧,通体单色。麟具狮身,头顶短角为肉质,颈短而阔,四肢粗壮,身形敦实,皮毛呈五彩,不生双翼。麒麟本是上古神兽,生来即有大神通。庞勇所说的白麒麟头顶居然有尺余长的冰蓝色兽角,只怕已是万年寿数,不仅深具灵性,而且法力高深,比寻常修道者高明许多。

民间常以其为祥瑞之兆,实则未必。麒麟对仙灵之气极是敏感,居处必有惊世异宝。所谓“惊世”异宝,恐怕单从字面上理解也毫不夸张。历次异宝出世,没有一次不搅得天翻地覆、酿成大劫难的。庞勇在此地看到麒麟,说不定……

清辉神情凝重:“庞勇,你速带我二人前往冰洞。若是晚了,方圆百里内将遭灭顶!”

庞勇吃了败仗,本以为不死也要蹲大牢,怎知对方不但轻易放了自己,还要赠与银钱,心情大好。正有些得意,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吓得不轻:“你莫要唬我,就算那怪鹿有些古怪,也不比狮虎凶暴,还能吃光一县的百姓?”

卿琅对麒麟一说也只了解个大概,刚才悄悄问过兄长方知缘由,见这大汉夹缠不清,不愿多浪费时间,急道:“你已认输,便该遵我吩咐,不必多问。一个时辰必要赶去!否则你便是无能的龟蛋。”

“一个时辰不行,少说也要半日,——我老庞告诉你的路绝对是最短的。”庞勇得意地晃着脑袋。

清辉冲卿琅点点头,转身抛给赶车的老张一小锭纹银:“车钱付讫,不必找了。等这边事情了结,有缘在平乐县碰到,还会雇你的车南下。”说完,飞身飘至庞勇身旁,探手抓住肩头,将一道真元输过去,口中喝道“起”。但见二人已经平地升起数丈高下,踏上一旁的树顶,看似并不迅猛,但转眼间便消失在视野中。

卿琅对拿着银子发呆的老张拱手道:“多谢一路的关照,正如家兄所言,有缘再遇。”也不见他作势,双肩不动,身子就如被狂风吹起的叶片,轻巧地腾起,紧随而去。

当然,他们谁也未曾留意到,这个老实巴交的车夫从怀中掏出一面形状怪异的青铜牌子,神色恭谨地低语良久。铜牌上的怪兽四周画满繁琐深奥的符咒,数道黑芒不安分地跳动不已。

※※※

且说两个少年带着庞勇直奔麒麟出没的山洞。几人走的并不是平地,而是在十数丈高的树顶窜来跳去,饶庞勇天生胆大,也吓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能引什么路。清辉心中焦急,哪等得及他慢慢适应,指尖加了少许“凌冰术”,灌了他一脖子碎冰。还真别说,“冷静冷静”,这一冷还真平静了不少……只是一口一个“老仙师”“老神仙”地乱叫,听得人哭笑不得。

其实这一手踏枝而行只不过是将武林中人的轻功稍作调整而已,算不得哪门子神妙道术。寻常武林人士用的是内力真气,修道之人使的是真元灵力,效果自然好上许多,根本上却与“朝游北海暮苍梧”腾云仙术不可同日而语。以二人目前的修为,还远不能举霞腾云、御剑飞行。

即便如此,要半日方能赶到的路程,也大为缩短。一个时辰的光景,三人落在盛青山一处险峰的半腰,青石嶙峋的洞口就在眼前。四周老树错节盘根,虬枝藤缠,古朴森然,格调幽远。

“就是此处没错?”清辉一至此地,顿觉灵气充盈,不断涌出。稍作调息,一路急行消耗的真元便恢复了三成。

庞勇只顾盯着洞口,神色阴晴不定,才点点头,想了片刻又摇摇头。

卿琅气得苦笑:“老庞,亏你还自信满满地夸口在这山里没有不认识的路,如今……你也太……我们是进还是不进啊?”

庞勇挠挠头,极恭敬地回话:“两位老仙师,这路是没错,洞口却有些不对头。那几块石头,我记得分明,绝不是在那个位置。还有,此地本是山阴,洞口本来生着不少青苔,可这几处却干净得很,镜面似的。另外,老庞我记得这洞口本来是个四方的,现在成了圆……”

清辉脸色越发阴沉,抬起手遥指黑漆漆的洞口。点点淡金星芒在指尖聚成碗口大小的耀眼光球。庞勇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瞧着。

这位仙师看起来年纪不大,面色冰冷,根本猜不透心思。不过,听说神仙长生不老,人家看起来年纪轻,说不定已有几千岁了,否则怎么有那么大的神通。他越是琢磨,心中越是敬仰,脸上的虔诚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卿琅见兄长全力施展破胄锥,忙运起习练不久的万相归心诀,便看出古怪。千万道彩光流动的细丝,密密麻麻地封住洞口,有若蛛网。隐隐的煞气从洞口四块乌黑的怪石上透出。这禁制设下不久,否则庞勇当日贸然入洞,只怕没命出来。

“老庞,这次还真亏了你的眼力,要不就中了人家的埋伏。平时拿出这份机灵劲儿,说不定早就成个什么绿林巨擘。”卿琅似笑非笑地打趣。

庞勇只当仙师出言怪罪,忙不迭地发誓痛改前非,今后好生做人,绝不在干那无本钱的买卖。倒让卿琅不知怎样应付。

说话间,清辉屈指轻弹,那光球划出一道金色长虹,轻轻撞在五色蛛网上,浮光摇动,却不散开。

清辉冷哼一声,双掌轻推,两道碗口粗细的光柱撞去。那禁制禁受不住,轰的一声化为漫天光尘。

“庞勇,前面步步凶险,又有人捷足先至,你可自去,免得丢了性命。此地官吏残暴贪婪,逼民作贼,我也不送你去那吃人的衙门。但你要懂得分寸,不可失了良善之心。”

清辉冷冷告诫着,从囊中取出一张银票丢了过去。这轻飘飘的薄纸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射入庞勇头上那顶滑稽的绿色小帽中。

不待他答话,清辉已飞身进入洞口。卿琅紧随其后,即至洞前,又回身笑道:“那顶帽子就别要了。”而后飘然入内。

庞勇从头顶取下银票,他识字不多,但一百两三个字还是认识的。生平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洞内的通道远比想象的宽敞,也不潮湿崎岖,就是有点阴暗,对身具异术的人而言不算大问题。摸黑走了百丈距离,眼前银光闪动,及至近处,才看清是一道冰门,晶莹剔透得跟水晶差不多。清辉常年生活在朗西雪原,这时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心中竟有不知身处何地的错觉。本是南国的世家子弟,却对温柔水乡记忆不多,反而更适应冰天雪地的寒冷,也算是稀奇。

卿琅有些担心:“大哥,那先来的家伙鬼鬼祟祟,使出阴招,八成儿是寻宝来的。我们要出手制住他?”

清辉摇头道:“那人修为不差,我未必制得住他。宝物由麒麟守护,他未必能够得手。倘若他真得了宝物,只要消弭天灾便由他去吧。反正我对那宝物不是志在必得,你若想要,抢来也无妨。”想到庞勇对二人的称呼,又笑道:“就算被尊为老仙师,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取义成仁。万一大劫无法逆转,逃命为先。”

“怪不得大哥对登云谱身法督导最严,简直就是铁了心思逃跑。”

※※※

门被缓缓推开,尽管二人已经听过庞勇的描述,此时还是惊讶得不知怎样形容。整个洞腹有数十个跑马场大小,满眼望去,全是粉妆玉砌的银色景观。晶莹的洞壁和高耸的穹顶挂满臂弯粗细的冰凌,仿佛是水晶搭建的幻境。一切都是透明的、纯净的,无瑕的的。

最令人称奇的是那座巨大的冰质宫殿,宏大的气魄绝不逊于帝王宫阙。飞檐,斗拱,冰阶,扶廊,无不精雕细琢,又不失古朴庄严。每每发觉巧夺天工的妙手,更不是凡间巧匠能够做到。。

卿琅敲了敲身边的冰凌,突然想起庞勇曾被冰凌所伤,忙离得远远的,却始终不见冰凌有什么反应,奇道:“大哥,这冰凌有什么玄机吗?看起来并不像是伤人的机关。”

“或许是看我们循规蹈矩,所以待之以礼。又或者机关凑巧失灵,没来得及修理。还是主阵者忙于杂务,抽不开身。”清辉起先在说笑,但说着说着,二人都想到一种可能。如果真是麒麟主持阵法,那么现在绊住它的不是杂务,而是……有人潜入。

“收敛气息,随我入殿。”清辉低声叮嘱,将卿琅掩在身后。

二人悄悄飘入殿中,藏在一根三人合抱的冰柱后面。殿内没有半点声响,也没有第三人的气息。清辉身化虚影,四下查探,竟真无旁人。空荡荡的冰宫内除了三十六根巨大的冰柱,还有一座两丈高的雕像,鹿躯、马蹄、牛尾,头顶有角,背生双翼,正是《百兽鉴》中所载的神兽“麒”。这雕像颇为传神,仿佛随时都会破空而去。

在明面上寻找,应该是不会有收获了。清辉想放出灵识查探两处可疑的角落,却发现灵识根本无法离体出游。冰宫之中一种神秘力量限制了某些法诀。

果真有古怪!正要再作出其他尝试,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大殿深处传来。殿内雕像上的灵角赫然绽放出万道豪光,冰蓝色的电芒上下翻飞,像千百条躁动的怪蛇。整座大殿一下子充满了愤怒和狂暴的气息。

一道匹练似的白光迅逾奔雷地卷向“麒”的雕像,眨眼又疾速退却。那座雕像已然无影无踪。

既有异相,必有巨变。二人顾不得再隐藏气息,展开身法,朝着光练消失的尽头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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