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然英姿的威武大将军，如今却是为人不齿的叛国贼，沦为了北齐国的阶下囚。如今这称号再被人提起，只让谢启灵觉得无比讽刺。
谢启灵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沉吟半晌，苦苦一笑道：“如今哪还有什么威武大将军。”
赵沐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愤懑无奈，还有一丝绝望，可是现在并不是该绝望的时候，因为谢家的命运还没到不可扭转的地步，既然还有翻盘的余地，那为什么不去放手一搏呢？
赵沐歌眸中带着一种冷冽的笑意，质问道：“难道你甘愿看着谢家背上谋逆之罪，留在北齐国史册上为后人所不齿吗？”
谢启灵听闻此言，眼睛一红道：“谢家从来没有谋逆！”
赵沐歌微笑：“没有谋逆，就得拿出证据反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谢家不曾谋逆？”
少女言语铿锵，竟让谢启灵心中一恸。
谢启灵双手握成拳，宽厚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我谢家世代戎马，驰骋沙场，奋勇杀敌，北齐一大半江山都是我谢家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凭什么就靠着一纸荒唐言论便要诛谢家九族？难道这狗皇帝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赵沐歌看着满腔怒火的谢启灵，嗤笑道：“你真以为一心一意为国付出就能换得一世平安吗？别忘了，那些躲藏在背后的奸佞小人，他们真的会放过谢家吗？不说谢家手握北齐二十万大军，也不说谢家根基在这北齐之深，就凭着你们谢家战无不胜这一点，就足够让崇元皇帝畏惧你们谢家。”
作为一国皇帝，他最应该担心的就是自己那些朝臣之间的相互勾结，倘若某一方在朝中集结的势力甚广，甚至盖过了在位之人，那么离江山易主也就不远了。一国唯有一君，而谢家将士为百姓爱戴，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崇元皇帝生性多疑，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在朝堂上稍稍弹劾几句，谢家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可惜，谢家人不懂的收敛，不懂得隐藏锋芒，不懂得表其忠心。忠臣之忠，忠于恪守本职，被畏惧之心蒙蔽了双眼的崇元皇帝听信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言辞，错杀了一朝忠臣。
面对她嗤之以鼻的表情，谢启灵面色铁青，少女的一番反问，竟让他哑口无言，谢家从来都只顾着在战场上挥刀弄剑、抛洒热血，保家卫国，却忘了那些对谢家虎视眈眈的朝臣。
夺嫡在即，谢家的立场始终中立，倒是成了所有皇子的阻碍，也成了崇元皇帝的阻碍，谢家的存在，反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赵沐歌笑笑：“争不过的才叫命该如此，不去争的叫活该如此，谢家命不该此，你应该去争，不是吗？”她面上笑容温和，偏偏每句话都让人无力反驳。
谢启灵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陷在黑暗之中的少女，像是突然被赋予了无限力量，有种绝地逢生之感，可是小小的闺阁女儿家又是如何知晓他谢家如此多的事情。
他疑惑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赵沐歌仰起头，望着疑惑不已的青年，缓缓道：“因为宁远侯府和你谢家命运相同。”
谢启灵从未见过这位少女，却是在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谢启灵相信眼前的少女，先前的一番交谈已经足以证明她的立场，他谢启灵的命都是她亲自救下的，他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
如今他手中握着的是谢家族人的性命，摆在眼前的路，似乎也只有放手一搏。
谢启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道：“眼下我需要回将军府一趟。”
“我救下你不是让你去送死的。”赵沐歌微微蹙眉道。“你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将军府无异于送死。”
谢启灵迟疑了片刻，道：“将军府有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赵沐歌问道：“什么东西？”
谢启灵也不隐瞒，直言道：“有关董立夫私吞银矿的罪证。”
原来董立夫是有把柄在谢家人手中，才这么早就动了手，不过这个董立夫倒是狡猾，竟是没有给谢家喘息的余地，如果谢家一族全灭，那罪证永远也落不到崇元皇帝手中，再加上有萧子昱可以依附，官途也是顺风顺水。
“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去帮你拿，如今你不便出面，藏得越深越好，那一日追杀你的人，根本就没想要留你活口。”
谢启灵望着目光坚毅的少女，也不知为何就点了点头，等他反应过来，又立即摇头否定：“不可，你已救了我一次，我断没有让前去你冒险的理由，恐怕埋伏在谢家的人不少。”
赵沐歌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吗？你进了宁远侯府，谢赵两家就已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你出了问题，我们赵家也脱不了干系。既然你不能露面，我去一趟又何妨？你只需要修养好身体，等我消息便是。”
这里居然是宁远侯府，谢启灵默了一默，面前瘦瘦小小的少女望着他，目光里不容反驳的坚定。可是如今将军府被封，董立夫定了派了大量人在周围守着，哪是那么容易就进得去的地方。
赵沐歌看出了他的疑虑，盈盈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进不进得去，越是与将军府毫无关系的人，越是容易进去，路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试试你又怎么知道我进不进得去。”
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居然沦落到要让一个小姑娘为自己冒险的地步，谢启灵只觉得自己活得窝囊。
不等他做出选择，赵沐歌继续道：“你记住，这都是你欠我的人情就是，等你们谢家人平安归来，总有一日我也有用得着谢家的地方。”
谢启灵低垂着眼，思量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
他抱拳道：“姑娘今日之恩，我谢启灵，日后定当竭力相报。”
这一夜，赵沐歌很晚才从偏苑离开，走出偏苑的时候，赵沐歌抬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残月，扬唇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