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稚嫩的女声在耳畔倏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更有杂乱的脚步声,浓烈的草药味充斥在鼻息之间,屋子里的银霜炭火盈满了整个铁盆,虽说屋外风雪不止,这屋内却极是热乎。
躺在软塌上的女子睫毛轻微一颤,手指也挪动了半寸,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头颅发沉,沉得有些疼痛。
“快把门掩上些,风吹得紧。”闻声赶来的妇人说话极为小心,轻声细语的,生怕叨扰了塌上之人。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连忙掩上门退至门外。
赵沐歌即便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可这一字一句撞进她耳朵里,她的眼角不自觉流出泪来,这声音她又怎么会辨识不出。她尝试着睁开双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略微感到不适,视线渐渐明朗,当这周遭的画面清晰映入眼帘的时候,赵沐歌愣了好一会儿。
母亲?这是母亲?还有……正凑过来的紫苑?
她的母亲早在三年前病死了,如今怎么会出现?这便是黄泉之路吗?
可是眼前的一切为何那样熟悉,赵沐歌神志恍惚,使劲眨了眨眼,又仔细看看所在屋子的布置摆设,一桌一椅,墙隅砖瓦,分明是赵沐歌出阁前居住住了十多年的宁远侯府听雨阁。
赵沐歌睁圆了眼睛,看了看母亲刘氏,又看了看紫苑,来来回回仔细端详了好几遍之后,两行清泪急涌而出。
紫苑见状便急了,忙拿出帕子拭去赵沐歌的眼泪。“小姐,你怎的哭了?奴婢都还没哭呢!你可知道你真吓惨奴婢了。夫人……”紫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嘴,还不忘瞥了身后的刘氏一眼。
刘氏只单单站在不远不近距离的地方,两眼一寸不离赵沐歌,手里的帕子被她紧紧攒在手里,绞得变了形。这位被称作夫人的妇人,似乎眼神里除了担忧,还有一些惧怕。
见赵沐歌的眼神一直望着刘氏那边,紫苑又劝说道:“小姐,夫人也是担心你。”
不对,这不对,这并不像是阴曹地府,她身体虽然虚得使不上力气,可手脚却还温热。
这一幕幕场景,赵沐歌总觉得极为熟悉,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赵沐歌头痛欲裂,这股疼痛更是让她清醒了几分。多么真实的痛楚,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又活过来了一样。
她反握住紫苑的手,全身都在不停颤抖着。“紫苑,我这是怎么了?你和母亲怎么会……”
如果这不是阴曹地府,母亲和紫苑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她心中千千万万个疑问在脑中不停的回旋着,明明自己已经死了。
“小姐,你以后还是少跟二房那边走动,有些话,紫苑想说很久了,这一次若不是奴婢刚巧经过,都不知道小姐你会怎么样。”紫苑神情愤然地说道。
赵沐歌一边听着紫苑的话,一边凝神思索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眸一暗,幽深如潭。
赵沐歌想着一些想流传于市井的奇异怪谈之论,难道这世间真有轮回转世,重生不灭之事吗?
再看向自己小了一圈的纤纤细手,竟是如此不真实。
只听到刘氏轻轻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半分后只道:“汤药我都命人熬好了,等会儿让小姐趁热喝了,苦是苦了点。”刘氏又从袖口拿出白布包着的一个小东西,递给紫苑。“喝完了吃块糖心糕兴许会好受些。”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屋子。
却不想这时候赵沐歌连忙叫住了刘氏。
“母亲。”
刘氏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对上赵沐歌的眼神,霎时就红了双眼。紫苑被眼前这幕场景惊住,向来不待见自己母亲的小姐,今日不仅没吵嚷着要赶走刘氏,反而还在刘氏要走之时,叫住了她,实在是难得。
赵沐歌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沐歌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呼出一口气,千言万语被她吞进肚里,强行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最后只对刘氏淡淡笑了笑,道:“母亲,等歌儿好了,再去看您。”
刘氏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好……好……”恍恍惚惚的应下,面对女儿态度如此大的转变,刘氏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像是又扯紧了几分。
待刘氏掩门离开后,赵沐歌陷入了一阵沉思,紫苑看着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小姐,也一度无言,便安安静静的拿着毛巾擦拭着赵沐歌额角渗出的汗,一边擦拭一边偷偷瞟着她的表情。小姐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紫苑甚至快要怀疑这塌上躺着的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姐。无论是她对夫人的态度,还是一颦一笑,都和从前大不相同,眉眼间更是多出一分深沉,那是紫苑从未见过的。
好一会儿,紫苑放下帕子,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紫苑,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紫苑小脑袋一偏,气鼓鼓地叹出一口气,伸手替赵沐歌掩了掩被子,才道:“怎么了,小姐,你问奴婢还不如去问二小姐,她做的事情她心里最是清楚。好好的,怎会跑去后院,又怎么会落了水,这事定和她脱不去干系。”
果不其然,那一年冬天,她便是落了水,才惹出了事。赵沐歌眸光沉了又沉,紧紧咬紧了嘴唇。这一年,她还是那个傻傻的赵沐歌,而她的二妹妹赵倾柔,还是那个出尘脱俗的翩翩仙子。
赵沐歌握紧紫苑的手,生怕眼前这一切随时消失,她伸手疼惜的抚了抚紫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如同曾经紫苑常对她做的那样。
印刻在脑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异常清晰。
赵沐歌微眯着眼睛。
萧子昱、赵倾柔,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老天爷如此宽待于我吧?死过一次,那些惨痛的记忆非但没有忘记,赵沐歌反而记得越发清楚。
那些负她之人,她可要将前生所承受的痛苦一点一点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