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家,昨天漏更了,因为毕业典礼刚结束,寝室要退宿,一时没找到地方上传,今天多上点字,作为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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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尘独坐于月下,晚间微凉的风吹不散她头脑间的胀痛,于是笑尘干脆散开了发髻,任一头顺直乌发垂散于肩背,用手轻轻梳理着,仿佛理顺了发丝,就能理顺了自己的心境。
“汉师,依铃可否来伴您共赏这月色?”
身后传来银铃之音,笑尘回头,见依铃笑吟吟地站于身后,便点了点头。
依铃走到笑尘边上坐下,挑起一簇笑尘的发丝,见发丝在手背滑落,依铃禁不住称赞道:“汉师,依铃从小就在容貌上受人称赞,今日见汉师月下梳发之风姿,方才觉依铃比起汉师您,就好比稚鸡比凤凰,远远不如。”
笑尘苦笑道:“依铃姑娘谬赞了,不瞒你说,我此刻心乱如麻,哪里还有什么风姿。”
“汉师,我沿路走来,听到人们谈论单于今晚的决定,无不笑逐颜开,偏偏只有当事的汉师你反而愁容满面。恕依铃直言,单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伟丈夫,其心胸气度,才学见识,相貌品行,无一不令天下女子仰慕,为何汉师却迟疑不决?”
笑尘对着依铃询问的眼光,低低一叹。我的苦衷,我的身份,怎能告诉你,你又怎会了解:“我只是,不合适……单于他若为搏击长空的苍鹰,我便是那雷雨之云,碍其飞翔;单于他若为潜游深潭的巨龙,我便是那惊潭之石,浊其水域;单于他若为驰骋旷野的烈马,我便是逆吹之风,阻其道路。”
依铃看着笑尘,眨了眨眼,道:“汉师,你又何必自谦至此。依我看,你是喜欢我们单于的吧?”
笑尘一愣,抬头问:“姑娘何出此言?”
依铃浅笑:“很简单啊,若是不喜欢,直接回绝就是了,汉师决不会在此纠结,决不会在方才的话语中,透出如此深的惋惜。”
惋惜?是惋惜么?难道,不应该是负罪么?笑尘自问。
自来到草原已经四年有余,借着已故恩人孟回的名字,笑尘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来替自己营造声名,这段时间内笑尘不是没有机会寻着个藩王就入府为宾,她只是在等,等着更好的时机,更合适的人,不为别的,只为更好地完成自己身为圯隐的使命。
两年后这个时机来了,由于自己一路为左路人马无偿的宣传,挛鞮家的正统传人呼韩邪单于亲自召见,还邀她为官。可笑尘却故意卖关子不答应,不为别的,只因此时若答应下来,最多也就谋个不上不下的官职,到不了高位。笑尘料定呼韩邪单于不会轻易放她走,她没料错,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厮混在自己身边的跟班竟是呼韩邪单于挛鞮稽侯狦本人。
于是稽侯狦的再次相邀她还是拒绝了,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卖关子,而是怕呆在他身边,自己会不忍去执行使命。若不是他以不攻汉为条件,笑尘绝不会留下,她想着,随便找个藩王,入门为宾,一样可以完成任务,又不会那么对不起阿布。
或许从那一刻起,使命已经不是笑尘在草原上的唯一目的了,又或许,早在她游走草原那一刻起,使命的份量就在一点点减轻。笑尘无法不喜爱这片美丽草原,无法不喜爱热情的牧民,这里和大汉一样有亲情友情,有她珍视的人和物,有她无法无视的,稽侯狦。
依铃说得没错,方才听见他仿佛调笑般的提亲,自己在震惊之余,竟有一丝欣喜。他荣尊,却从不在自己面前摆身份;他果断,却始终会征询自己的意见;他冷静,却始终在心中留有一丝不忍;他呵护,却放开手让自己一展才能;他霸道,却从不干涉自己的自由。与他相处的点滴在那瞬间涌出,笑尘才发现,原来此人的存在已经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割舍不去了。对于笑尘来说,他恰恰就是自己的良人,良人愿执己之手而偕老,这让笑尘如何不欣喜?而正是这分欣喜,让笑尘惊惶失措,心如刀绞,让她猛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逃避任务,竟从未下定过决心,只是一直在背叛,背叛使命,背叛信任,背叛大汉,背叛草原,背叛稽侯狦,背叛自己。
“依铃姑娘,你知道么,其实我很想一走了之,正如当时我刚知道他就是单于的时候那样。可我当时没有走开,现在也没有走开。我当时没有明白为什么,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了。”
若心念着一人,当知道一回首便是后会无期之时,又怎下得了决心离开?哥哥当年指着夕阳说自己对子渊并不是动情,而自己直至今日才体会到了,原来动情时分,是这般难以自控,是这般左右一个人的取舍,是这般明明知道自己该如此做,却偏偏不如此做,仅是空彷徨,徒无措。
“依铃不知道汉师有什么顾虑。可汉师又怎知,若单于为苍鹰,他便不愿穿云而过?若单于为巨龙,他便不愿击石而腾?若单于为烈马,他便不愿迎风而进?汉师,你发乱,因风吹,向风即顺。你心乱,是被情所拨,又为何不愿顺情自理呢?”依铃正待再说什么,却突然瞥见眼角有个魁梧的身影跑来,一时慌了手脚
“啊呀,不好,那个大老粗又来了,汉师,我失陪一下。”依铃说完匆匆逃了开去。
笑尘回头,见乌蒙奇在后方一边跑一边喊:“依铃姑娘,等等我,我这次是受单于所托……”
笑尘哑然失笑。这个依铃小妹妹,说起别人的事情来头头是道,可碰上自己的事情,却不是一样落荒而逃?果然,还是当局者迷么?
“如依铃所说,我会穿云而过,我会击石而腾,我会迎风而进。”
突然听见稽侯狦的声音,让笑尘一阵紧张,转身又想逃,却被稽侯狦抢快一步拉住:“你自己刚才都说了,你逃不开的。”
笑尘却不转身,问:“你来了很久了么?”
“还好,正好听见一些我喜欢听见的话而已。”稽侯狦言语之中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得意。
笑尘咬着嘴唇,低头道:“阿布,有些事,我只是不能,只是不能……”
稽侯狦不等笑尘说完,伸手便往笑尘脸上夺去,笑尘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扬手一挡,丝丝银线在月色下耀着光芒,向稽侯狦笼去,稽侯狦却只侧身一避,在那银网中穿梭而过,抬起一手拿捏住了笑尘的手腕,那芊芊银丝顿时软了下来,纷乱地垂于地上,只有笑尘镀着银光的发丝仍在飞扬,而稽侯狦的另一只手上已然捏着的,是笑尘的银色面具。
“我记得你说过,若我哪日见了你的真容,定会吓一跳。你的真名,不叫孟回吧?”眼前的这明眸朱颜,皓肤红唇,稽侯狦虽已见过一次,此时仍要惊叹不已,这样的逆天之颜,是该好好地遮掩起来,休叫这天地都失了颜色。
“你早便知道?”面具既已摘除,笑尘反而坦然了。
“并不是很早,是准备出发佯攻薄胥堂那日的清晨,我早在你写家书之前就站在了门外,从铜镜中见到了你未戴面具的容颜,便知道你的身份和姓名,该不是真的,因为据我所知,孟回真有其人,也确实面有刺字。”
“既是如此,你还不该快点将我押入牢中,问我隐姓埋名是何目的?”
“为何?我自己都曾经假扮尸逐古都侯,瞒了你很久呢。莫非也该将我自己一并打入大牢?”稽侯狦将握着笑尘手腕的手又紧了紧,道,“我并不认识原来的孟回,我认识的,只是我看到的你,我要娶的,也是我看到的你。我娶你,不是为了你的过去,不是为了你的姓名,甚至不是为了你的容颜,只因为你是我认识的孟回,可以与我一同驰骋草原,笑谈天下的孟回。”
人们会不会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因为她是女子,而不再审视她真正的价值?稽侯狦既能问出这样的假设,那么他自己定有他自己的答案,而这个答案,笑尘不必问就可以确信。只是做国相的这两年来,每一封“家书”都是笑尘不敢告诉稽侯狦的罪,有这些罪在,笑尘又如何能够问心无愧地面对眼前这颗火热的心呢。
而稽侯狦仿佛看透了笑尘所想,道:“我不会问你为何要隐姓埋名,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是孟回,你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以后的事情更不用想,因为有我了。你所要考虑的,只是现在你还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情,因为如果现在不说,等我娶了你,你就没机会反悔了。”
霸道,十足霸道。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死,还假惺惺地问。笑尘暗暗地骂了一句之后,心头被一股暖流充斥。他这么说,显然已经料到我或许做过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可他却丝毫不在意,无论这是出于他的宽容,还是出于他的自信,对于笑尘来说,这都是让她难以置信的际遇,自己何德何能,哪里配有这样重新来过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此刻就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又如何能不动容。
看着稽侯狦坚定而炙热的眼神,笑尘终于笑了,指责道:“阿布,你不守信用,你说过替我保密,不告诉他人我是女子。”
稽侯狦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恩,没错,这一点是我不对,罚我下半辈子好好待你吧。”言罢,他伸手一揽。
只觉腰后一紧,笑尘跌入了稽侯狦怀中,躲在他温热的气息中,笑尘的鼻尖却不由泛起了酸意。
稽侯狦俯身,轻吻去了笑尘眼中将落的湿意,吻平她稍拧的眉心,吻热她微凉的鼻尖,最后吻落于她略颤的樱唇。
潜伏在暗处的两道视线,笑尘此刻感觉不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笑尘此刻也料不到,但即使是经过了那段坎坷后,笑尘回想起此刻,仍然会觉得一股涩涩的感触掠过心头,毕竟,自己最纯白而浓郁的情感已经在此刻留在了这片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