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才微亮,笑尘却早已起床,点起一盏小灯,略作洗漱,戴上了银色面具,在桌前坐下,埋头书写着什么。
“二月初一,屋内微凉,战寒,外正而心乱,兴国者,当勿念己,出师在捷,必兵临天下。”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笑尘一惊,回头看见稽侯狦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缓缓念着自己写的文字。
“阿布,你也这么早?”笑尘道。
“是啊,今天可是出兵之日,连汉师你都是心情难以平复,我自然更没有心思安睡了。”
笑尘看了看自己所写的内容,道:“大战当前,孟回居然还是这般心神不宁的样子,写的这些无聊之字,让阿布见笑了。”
稽侯狦摆手道:“汉师能如此调整自己的情绪是好事,我只是对汉师有这样的习惯感觉到新鲜而已。”
笑尘淡淡一笑,道:“别人会常常写一些家书,诉诉苦水,谈谈近况,我没有什么家人,每次写了这些话,也无处投递,只能去恩人郝宿王的坟前将这些书信焚去,且当告诉他的在天之灵吧。”
稽侯狦将手搭上了笑尘的肩:“以后若是需要,可以寻我诉苦,不必去打扰郝宿王。”
“阿布,我没事的,你心里装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不必再为我这点小烦闷而操心。”笑尘边说边将字迹吹干,放入袖筒中。
“怎么?汉师还嫌我不够格?”
“不,只是……”
“我心里确实装了很多事。但你可知道,你,便是这很多事中的一件头等大事,若我连你都护不好,何谈护天下?”稽侯狦打断了笑尘的话,俯下了身子,视线与笑尘齐平。
笑尘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了稽侯狦目光,同时让开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单于,您,说笑了……”
稽侯狦注意到笑尘的躲避,微微一笑,点到即止地没有继续逼上前去。
“汉师也尽快作些准备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稽侯狦说着就离开了房间,留下笑尘一人,低着头,企图埋住自己心中的波涛,于是她并没有发现,稽侯狦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也再也装不得平静的模样,他靠在走廊的一端,凝视着笑尘的房间,许久才接受了方才自己一窥之下的震撼,平息了胸口的起伏。
稽侯狦很快就遣人来催促笑尘出发了,恍惚中的笑尘这才想起自己袖筒中的情报还未来得及写完发出,眼看现下已经没有多于的时间,只能先作罢,等待合适的机会再行发送。
呼韩邪单于稽侯狦仅领五千骑兵,一路悄然西进,隐藏沿途痕迹。
和行军的低调作风相比,稽侯狦在军中的所作所为却一点也没有低调的意思,在笑尘看来尤其如此。稽侯狦首先是为了“方便联络”,让笑尘与之住一个营帐,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他还经常“一不留神”就在行走时拉起笑尘的手,或者“一时顺手”帮笑尘整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冲笑尘讲话时还会有意无意地凑得很近,而且这种时候笑尘的身后往往有人或者有墙,退都退不开。
笑尘不止一次地有意避让,可越是避,稽侯狦就连本带利地愈发暧mei起来。行军数日,笑尘发现周围的士兵们经常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当自己走近时,他们又会装成没事似的散开。笑尘窝了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今日终于忍不住,一回营帐就冲着稽侯狦吼开了。
“阿布,你不能再如此了。”
“哦?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么?望汉师明示。”稽侯狦一手撑着脑袋,故作迷茫地问。
“你对我……”这叫人怎么说啊……笑尘一时语塞。
“汉师怎么不说话呢?是在回忆?还是在回味?”稽侯狦一脸的坏笑。
“你!”若不是隔着面具,稽侯狦会看见现在笑尘的脸涨得通红,“总之你自己知道,你没看见这两天士兵们都在私底下议论么。”
“那就让他们议论吧,行军途中也挺无聊的,给他们提供点话题,也正好帮助他们调整一下心情。”稽侯狦若无其事地说着。
“可你多少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和威望吧,大家都以为我是男子,你这般作为,你就不怕被人说你是断……”
“断袖?”稽侯狦打断道,“放心放心,你想啊,不是据说你我二人各分了一半草原上女子的芳心么,若你我二人断袖了,这些女子们就没了盼头,也就意味着其他的男子终于有了希望。士兵们都是男的,他们见到这种情况只会拍手称快,决不会傻呵呵地想要来反对或者阻止的。”
“可我不是断袖!”笑尘面对稽侯狦这样平静的态度,显然是有些急了。
稽侯狦笑着站起身,向笑尘走近一步道:“这我知道,我也不是。”
我怎么又站到帐子的角落里来了?笑尘退无可退,忙又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稽侯狦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眼神,光是空气里的压迫感就已经让笑尘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汉师,你慌了。”
耳边传来稽侯狦的笑语,笑尘觉得面前一空,抬头见稽侯狦已经退了开去,对着营帐口的乌蒙奇问:“有事么?”
乌蒙奇道:“禀单于,前方发现有斥候来探。”
稽侯狦问:“是薄胥堂的人么?”
“此地离屠耆单于的领地较近,应该是了。”
“很好,竖起乌藉,车犁大旗,让他看。”
“是。”
乌蒙奇退出后,笑尘忙称:“我也去帮忙了。”就逃了开去。稽侯狦浅笑,心道:“逃吧,看你逃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汉历五凤二年春,呼韩邪单于的五千骑兵兵分二路,分别伪装成乌藉单于和车犁单于的军队,前去屠耆单于领地扰营,一攻之下,呼韩邪单于的军队溃败而逃,屠耆单于与都隆奇各领三万骑兵追击。呼韩邪的伪装军且战且逃,将屠耆单于和都隆奇分别引往乌藉单于和车犁单于领地后借地形遁去。一路追得没了耐性得屠耆大军见了乌藉单于和车犁单于的人马,不问青红皂白,上手就打,杀了这两个单于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溃逃西北,与呼揭单于的军队会合。
因车犁单于为日逐王先贤掸之后,呼声较高,乌藉单于和呼揭单于自去单于封号,改称乌藉都尉和呼揭王,一同拥戴车犁单于。呼韩邪单于仅在开战初期损了二百人,便坐山观虎斗,不仅成功地利用屠耆单于击退了乌藉和车犁两路人马,还顺利地挑起了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之间的斗气。屠耆单于不久后就又亲率四万大军,准备向西攻打车犁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