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侯狦一路将笑尘拉到了马厮,牵出了自己那匹黑色宝马,翻身骑了上去。笑尘见状,也要去牵自己那匹雪马,却见稽侯狦策马拦在自己面前,让出了前半马身,向自己伸手。
不会吧……阿布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拉拉扯扯也就算了,还要共乘一骑。他不考虑旁观者的心情也得考虑下马儿的承重啊。
“阿布,你放心,我又不会自己骑马逃走,没必要这样,挤得慌……”
“怎么,汉师不敢了?”
稽侯狦一句及时的挑衅之语和脸上恰到好处的鄙夷神色成功地让笑尘热血冲脑。有啥不敢的,反正丢人也是丢你的人……笑尘当下就跳了上去。
“汉师可坐稳了。”稽侯狦一夹马肚,黑马欢嘶一声,跑了开去。
和风拂面,骏马奔驰,无垠草原,无限风光,背后还有个温暖坚实的人肉靠背,若是没有腰间这只号称是为了帮自己保持平稳的咸猪爪,笑尘没准还能觉得更惬意些。
稽侯狦将马驰到一片红蓝花丛间停了下来,那只绕在笑尘腰间的手却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笑尘也不去理会这些,只是看到了红蓝花,就不由地想起了那个郝宿王的汉人家臣,这个脸上有刺字的男子,那个真正的孟回。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笑尘不自觉地就念起了这首从孟回口中听来的匈奴民谣,待到念完,才猛然发现自己以一个汉人的立场来念这样的歌谣,于情于理都极为不妥,于是捂住了嘴,有些尴尬地看了稽侯狦一眼,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稽侯狦开口道:“汉师无须介怀,当年的霍去病将军是个值得敬佩的将领,我草原失地于他,是我们技不如人,也愿赌服输。反而是你竟也知道这民谣,让我有些吃惊。”
“这是我还在郝宿王家时听来的,只是可惜,告诉我这些的人,已然不在人世了。”
屠耆堂、狼盗、都隆奇,此仇,我必报,笑尘暗自捏紧了拳。
“汉师,你曾说我是个矛盾的人,你又何尝不是。明明厌倦杀戮,却可以为了报仇毫不留情。明明见不得血腥,却能不皱眉头地定下一计,主导千万人的生死。”明明是个娇弱的女子,却要身着男装,自愿抗起普通男子也无法想像的重任。
面对稽侯狦的疑问,笑尘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草原上呆得久了,就会忘记自己为了什么而来,就会判断不出是对是错,就会不知道眼前人是敌是友。若自己不是圯隐张笑尘,若自己只因与眼前之人趣味相投而一心一意地辅佐于他,若自己也能毫无保留地快意沙场……若,只是若……
“阿布,我能不能,能不能暂且逃避开这个问题的答案。”笑尘知道自己这样的话语很是无理取闹,于是才刚说出口,就自嘲道:“当我没说吧。”
可笑尘却发现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突然紧了紧,使自己的身体牢牢地贴上了那个坚实的胸膛,清楚地听见稽侯狦沉稳有力的心跳。
“汉师,累了就该要休息么,不必管那么多事情。”一如暴风雪那时,稽侯狦的语气,随意中有着霸道。
这似乎有些……不妥……可笑尘却很享受这样没有负担的一瞬,偷懒地不去想这不妥之处到底在哪里。
可这样的一幕在赶来报信的乌蒙奇眼里就不仅仅是不妥而已了。
方见过汉师将依铃搂在怀里的情形,此时又见到了单于似乎把汉师搂在了怀里,还如此暧mei地共乘一骑,这……这叫什么事情么。汉师这魅力也没有那么大吧,男女通吃也就罢了,居然把我们单于变成了断袖,这不是要我们草原王室断子绝孙么……
乌蒙奇兀自着急着,也不知这会儿是不是该上前打断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幸而稽侯狦见到了乌蒙奇,开口问:“乌蒙奇,你有事么?”
“啊?哦,是是。禀单于,派去查探乌藉单于和车犁单于的人有消息了。”乌蒙奇低头说着,不敢抬眼,生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知道了。”
稽侯狦这句话分明有着逐客的意思,乌蒙奇也算识相,脚底抹油地走开,并决定说服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稽侯狦和笑尘得了消息,也迅速地赶了回去,召集了众将王又是一番布置,待得他们忙完,天也黑了。众人散开后,乌蒙奇经过稽侯狦房门,见灯还亮着,有些心虚地想要快些走过,却被稽侯狦叫住了。
乌蒙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见到稽侯狦正在更衣,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一大步。
乌蒙奇的一惊一乍倒是让稽侯狦觉得奇怪,又往前走了一步,问:“乌蒙奇,怎么了,踩到老鼠了么?”
可稽侯狦这一进,又是引得乌蒙奇退了一大步,一边退还一边连连摆手道:“单于,我乌蒙奇虽然对你惟命是从,但是……但是……我也是有身为男人的尊严的,此事我绝不答应。”
稽侯狦愈发地摸不着头脑,探出手去想摸摸看乌蒙奇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生病了。这一来,乌蒙奇更是慌张,直把手摸到了刀把上,直着嗓子道:“单于,虽然我功夫不如你,但是对这事,我是要誓死抵抗的!你你……不要逼我。”
乌蒙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是因为他联想起白天看到的事情,认定了稽侯狦是个断袖,深更半夜把自己叫到房间里去,还脱衣服……能有啥好事?
“乌蒙奇,你到底怎么了?我逼你干吗了啊?”稽侯狦依旧迷茫。
乌蒙奇也是叫苦道:“单于,这事,你要喜欢男人,要找男人,我管不着,可是,你找谁不好啊,非要找我,我我……”
“什么?我喜欢男人?”稽侯狦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道:“乌蒙奇,你胡说什么,给我站好了,听着,就算我喜欢男人,我也不会看上你!”
乌蒙奇如梦初醒,怔怔地问:“难道,是我误会了?那白天……”糟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乌蒙奇连忙打哈哈道:“是误会就好,白天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么?”稽侯狦一笑,问:“你没看见什么?”
“我没看见单于和汉师……”糟糕……怎么又……乌蒙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稽侯狦大笑着拍了拍乌蒙奇的肩道:“乌蒙奇啊,你要装没看见,也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吧。”
乌蒙奇哭丧着脸道:“单于,我会忘记的,我绝对会忘记的,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稽侯狦眉毛一挑,道:“我有说要让你忘记么?”
“啊?”乌蒙奇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乌蒙奇是个直肠子,既然单于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继续表衷心了:“那我一定会牢记此事,每日起床都回想一遍。”
稽侯狦不由又是大笑道:“乌蒙奇啊乌蒙奇,你也别为难了,这事我迟早是要说的,既然你见着了,我也就先告诉你也无妨。”
乌蒙奇好奇地抬头看着稽侯狦。
“孟回是女子,她,也将是我的阏氏。”
这是稽侯狦的决定,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