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历神爵四年,姑夕王与乌幕禅联合左路贵族拥立挛鞮稽侯狦为呼韩邪单于,发动左地军队四万人,向西攻打握衍朐鞮单于。呼韩邪单于一行收到了沿途牧民的欢迎,纷纷捐粮,还有不少青年牧民加入反握衍朐鞮单于的大军,至姑且水畔,左地军队已达五万人,且民心所向,士气难挡。
握衍朐鞮单于见形势不妙,闻风而逃,呼韩邪单于兵不沾血,占据中央王庭。
握衍朐鞮单于四面楚歌,逃去了弟弟右贤王的领地,想要请求援助。右贤王无情地回绝了握衍朐鞮单于,称其残害百姓,杀亲人害贵族,双手鲜血淋漓,就该一死以谢罪,怎还来玷污我?
握衍朐鞮单于走投无路,愤而自尽。这位被情妇扶上位的单于,仅仅当了三年不到。握衍朐鞮单于的部下尽数归降呼韩邪单于,颛渠阏氏与自己的父亲左大且渠都隆奇则逃往了右贤王领地。
呼韩邪单于夺回王权,欣喜异常,于王庭大宴。这一天,汉师孟回的足迹,也踏上了匈奴中央王庭。
匈奴中央王庭啊,一直想来看看,握衍朐鞮单于在位时却着实不方便来看,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踏上这片土地了。孟回牵着白马,看着眼前的石砌建筑,没有营帐,只有砖瓦,素来居无定所的匈奴人,竟将自己的王庭建成了仿汉的建筑,移不走,搬不开。四处游牧的匈奴,他们的草原心脏却是固定不动的。
孟回不由笑了,看来无论那个民族的王权都是一种象征式的东西,在汉朝就是长安的皇宫,在匈奴,则是眼前的中央王庭。
“快看,是汉师。”
“真的,真的是汉师。”
“汉师,汉师来了。”
唉,人怕出名,就是这个麻烦,孟回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是不是找几个替身,穿上和自己一样的衣服四处走,来分散一下人们的注意力?可只怕这样一来,汉师会分身术的消息又要传遍草原了,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巫师,在火柱上烧死呢?
孟回被人簇拥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么多人,好热……好好的是我来参观王庭,怎么我反而变成被参观的了呢?
“单于有令,闻草原汉师抵王庭,特邀相见,请汉师~”王庭报官如洪钟般的喊声给孟回解了围,孟回见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忙走了出去,随着一名官员走入了石砌的宫殿。
孟回在宫殿里走了许久,看见两旁的人来来回回地走动,手上还捧着一些贵重的器皿,不知要搬向何处。
“就是这里,汉师请进。”
孟回走进了一间屋子,见屋里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毡毯。见无人招待,孟回也就自行走到毡毯边上,大方地坐了下来,毡毯边上放着一盘水果,孟回摸摸肚子,着实也有些饿了,干脆也拿起吃了起来。
好甜~到底是王庭贡果啊。孟回吃得兴起,随口说了句:“不求夜夜琼浆露,宁啖颗颗甘甜蜜。”
“汉师倒是容易满足啊~”突然传来的声音空旷而悠远,竟是汉语。
孟回惊讶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一个屏风后面。孟回心道:“这个单于好生小气,我斗篷遮面,他居然也不给我见面。如此远的地方,都听不出他本来的声音了。”
孟回抹了抹嘴,装模作样道:“富者,知足尔。”
“满则难虚,足则难容。”呼韩邪单于不紧不慢地回答,仍是用的汉语。
孟回没想到这传说中软弱得只能向岳父诉苦的呼韩邪单于竟有如此见地,收起了调侃的语气,正色道:“无多求,多求多疲,无多欲,多欲多失。”
“目以丈高,方能及尺,心以海洋,方容湖泊。”
“道不在高,以优游故能化,德不在深,以纯厚故能豪。”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力虽不能,心必务为。”
“极则反,满则损。心至高则毁于多阳也。”
呼韩邪单于没有继续接话,静了一刻后,轻轻一笑道:“听人说汉师无欲无求,原来只是明哲保身。”
孟回也不生气,笑了笑道:“只是这明哲保身做得似乎也不够地道,如今,已是树欲静乎风不止了。”
呼韩邪单于叹了口气道:“汉师的心态倒是叫人羡慕。只可惜,我等为王者,终究走的是一条孤高之路,学不得汉师这样的优哉啊。”
“单于此言差矣,为王之道,虽孤高些,但天天有这么美味的瓜果,这么大的遮风避雨处,也算得失平衡了。”
“我倒是羡慕汉师地为床,天为被,风作衣裳云做帽的惬意生活啊。”
孟回连连摆手,道:“这些只是看着潇洒,真的淋过一场暴雨后就知道了,那些游侠们过的都是流民的生活,没什么羡慕的。”
呼韩邪单于大笑:“汉师倒是会安慰人。今日与你一聊,心情舒畅不少。汉师,我仰慕你的才学,想邀你为官,不知汉师的意下如何?”
“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汉人,单于还是不要托付重任的好。”
“来历不明又如何,草原上只问能力,不问身世。”
“单于不问,总是有人会问的,我不喜欢在这些人际中纠葛,请单于另请高明吧。”
孟回态度坚决,呼韩邪单于却也没再坚持。
“我尊重汉师的意思,若汉师不愿为官,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只是,我另有一事,需要汉师帮忙,不知汉师是否愿意相助。”
“我接下去要往西走,如果顺路的话可以考虑。”孟回似乎意识不到眼前之人是草原之王,语气极其随意。
可他的这份随性却不让人觉得冒犯,只觉得爽快。
“人说汉师是圣人,我却看是个凡人。”
“人说单于是庸人,我却看是头蓄势的狼王,坐在西端,眼却望着更广阔的东方。”
一时间,屏风处似乎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孟回感觉到一丝凉意,不是因为这杀气,而是因为这杀气所代表的涵义。
竟被我胡乱猜中了么?孟回端坐,表面上丝毫不为所动。
那股气息逐渐退却,传来了呼韩邪单于的声音:“汉师且先随意吧,稍候我会遣人过去与你商议所托之事。”
屏风后的人似乎是走了,孟回又取过一个水果嚼着,似乎觉得这个果子没有方才甜了。